孤獨沒什麼不好,因為我已經習慣了孤獨。但從一個熱鬧的環境在回到寂寞中去,那隻能坐在陰鬱的窗前聽著心碎的聲音,等心碎透了,一切就又回到了習慣的平靜中。
其實我不斷的找理由解釋我不是個平凡的人,事實似乎也是如此,覺得自己沒必要像人類梳理自己的情感,但我卻發現自己在這方麵跟一個人類沒有區別。
我搖搖頭想使自己清醒一下,我又看了一眼窗外,秋季的灰色天空即使無風也會讓人的心裏寒上三成,更別說屋外掛著蕭索黃葉的梧桐給人的感覺了。
現在我在中國內陸的一個二線城市郊區的一個普通居民宅院裏。自從出了上海,我輾轉了幾處地方後決定在這落腳一段時間。
自從到了這我才感覺到真正的平靜,已經有很久沒有什麼東西來煩過我了,或許是我的匕首在誰那,我的厄運似乎也跟隨著去了,但我心中的不安卻因沒有了匕首的壓製反而愈發膨脹。該來的總會來,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積慮,我應該更看得開才對。如果時間真的不多,我應該學著享受現在的時光。那還是先去找份工作吧。
當我在這兒找工作時才發現這裏的就業形式要比歐洲的更加嚴峻,找到個工作不容易,找個糊口的工作更不容易。
麵試了幾個招聘銷售人員的職務,老板清一色的問過這樣一個問題:“你在歐洲有認識的做大生意的老板嗎?”
“非常多!”我實話實說道。
“那你有他們的聯係方式嗎?”
我啞口了,不是我吹牛,是實在沒有聯係方式了,那些人都已入土為安了,各個時代的生意人都有,很多都是跑國際線路的,比如跑絲綢之路、繞好望角、穿馬六甲還有做歐非美三地黑奴交易的,隻是我不知道他們現在在黃泉路多少號,就因為這一點,我無法勝任這些工作。
後來再回想一下,我明白了,在中國有關係就有了工作。這是個很淺顯的潛規則,誰都懂。另外還有一個很大的社會弊病,就是對外鄉人的鄙視。在很多不同中的文化文明中,外鄉人都是低下人的代言詞,在現在的中國,這個詞被一個更中國化更時代感的詞給替代了:農民工。
忽然間我為自己的多愁善感感到可笑,站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財務,如果省吃儉用還能過很長的一段時間,雖然我可以不用吃喝,但房租、水電費總要交的,而且每天的三餐已經是個固定的習慣了,就像吸了好幾萬年的煙,怎麼可能戒得掉呢。
這是個很平靜的下午,我坐在窗前看著報紙,在我租來的屋子裏,窗外應該是最好的風景了,而看報紙應該是最實惠的打發時間的做法,而且報紙的小角落裏經常有招聘的專欄。
忽然,我的身體有了異樣,身上所有的細胞都以極快的速度分裂,我的個子、我的體魄還有我的內髒都在不斷的增大,無止盡的增大,我的骨頭也沒有明顯的壓迫感。我努力的想盡一切辦法都無法使我再變回原來的樣子。
這一切使我驚慌失措,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我拿出測量心跳、血壓和溫度的儀器想要記錄下一些數據,這時我手臂上的皮膚開始變成了土灰色,顱骨開始向前傾突,各個內髒的容量變得更大了,我知道我變成狼人了。
但是我的頭腦昏沉沉的,眼前的景物也是昏花一片,感覺像是眼前隔了一層不是很厚的毛玻璃,就連這個軀體也開始不聽話了,它還一連做了好幾個後空翻,每次我以為自己控製不了要躺在地上的時候它卻懸空連翻了兩個跟頭才落到地麵,接著它開始肆意破壞我的房間,似乎想要找尋什麼,家具的木頭碎片和書本的碎頁在空中漫舞,而那兩隻利爪像是六管帶旋轉的加特林機槍,瘋狂的製造著這些碎片。一個瞬間的轉臉,我從牆壁上的鏡子裏看到了我現在的模樣,沒想到,我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狼人,濃密淩亂的土褐色毛發批滿了我的全身,三角形的耳朵長到了頭頂上,帶著凶殘和血腥的紅色眼球在四處瞟窺著,像一個凶殺和投機犯。那身擠得快要爆裂的肌肉比我之前的變身還要慎人,而且我以前的皮膚上沒有毛發,顎骨也沒這樣激烈的突出。
接著,我眼前的景物快速變化著,像是一種疾速運動產生的景象,卻又像是大腦無力處理眼前的景物時產生的現象。那個景物的變化越來越快,以至於我的意識都感覺這一切像是虛假的謊言,但這已經占據了我大腦的全部,那個怪物的意識完全趕走了我的意識。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還在屋子裏,但從破壞的門來看,那頭怪物肯定出去過。
我來到鏡子立刻被自己的樣子嚇了一跳,我的渾身上下沾滿了鮮血,我伸出右手摸了嘴角的一點血跡在鼻子底下聞了聞,立刻我分辨出這些血來自很多不同的身體。一種恐懼,無力感的恐懼傾滿我的全身,像是一個強有力的大手撕扯著我的全身。
眼前的狼藉讓我沒有任何心理上的慰藉和逃避,這一切都是真實的,這一切就在眼前。
我痛苦的抱著腦袋坐在坍塌一半的床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三十億年來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在這個下午居然突然變成了狼人,而且是自己的意識無法控製的,這也是我最擔心的,這很容易在如今的社會造成失控的局麵。我不難想象這樣的後果,難道這就是我存在的價值?但這樣和我作惡的魔鬼又有什麼區別呢,不可能,我要竭力控製住自己,這樣的想法是那麼的堅定,但行動起來卻是那樣的蒼白無力,因為我連自己何時開始幹這罪惡的勾當還有當時的情形都無法回憶起來。我忽的感覺到了什麼,立刻拿起毛巾開始擦拭身上的血跡,因為這東西會讓我上癮,這散發出來的氣味已經開始誘惑我了。
打掃完地上的碎片,我開始查看那張斷了兩條腿的歪床,我抓著兩隻斷腿無力的笑了笑,居然把我的床改造得這麼有個性,可惜我無法教訓它,隻希望它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生活裏,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把兩個斷床腿扔在了一邊又將另兩根床腿給卸了下來,這樣我就以最省事辦法的睡到平坦的床了。
躺在床上我沒有精力再去幹任何事情了,它家夥一定在外麵耗盡了我的所有體力才回來的。我就這樣躺著開始漫漫呈長的回憶,時光在我的腦海裏不斷的倒退。很快一個事件閃過我的腦海時被我給揪了出來。
那是我在上海的某個長途車站,也是我離開上海的那天,天氣很熱,坐在候車室裏很快我就感覺到口渴,我跑到車站外的一個小店要了一瓶礦泉水,那個老板給我的映像很深刻,像是個背地裏幹了很多壞勾當的人,但他的臉上卻藏不住任何事情。那次,我接過礦泉水將錢遞給他時明顯的感覺到他的笑意裏帶著得意和奸詐。結果,在車上我喝下那瓶礦泉水後越喝越渴,越渴越想喝,之後,我的肚子裏裝滿了水卻無法解決口舌對水的渴望。現在想起來覺得那個老板隻不過是為賣出了一瓶假礦泉水而偷樂。
時光繼續在腦海裏倒退,很快我又暫停了一個時間段,那是不久之前的事,我光著身子被綁在一個試驗台上,還被強行的注射了該死的實驗試劑,之後我就可以隨心所欲的控製自己變成狼人的時機,現在我連這試劑的成份和對我身體起到的反應是一無所知,這種無知的恐懼比知道底細產生的恐懼更加的揪動身心。就像躲在暗處的敵人要比站在對麵的強大敵人更加有威脅。
會不會這一切都是這個試劑的不良反應?很有可能。我不會排除這種可能,除非我真正了解試劑裏的各種成份對我的生理和機理卻是無任何不良影響。
不過回想起我變成那駭人的狼人模樣,我不禁想起狼人們非常活躍的中世紀歐洲大陸。
那是在法蘭西的波旁王朝時代,十六十七世紀的樣子。我隱居在聖安東尼,這兒是蓋博勒侯爵的家族封地。
那是個很平常的秋季,大片佃戶開辟的麥地裏種著瘦弱的黑麥,似乎來一陣稍微大一點的風就能吹斷它們的莖稈。而這裏的佃戶跟它們有著相似的外形,當然這些都是都是在多如牛毛的苛稅高壓下的畸形產物。
麥田將一個破落的村子包圍在中間,村莊中間隻有一條破敗的街道,一個皮革店、釀酒作坊、鐵匠鋪、驛馬站、雜貨鋪和村裏唯一提供水源的泉眼,這些破敗的設施分列道路兩旁。街道的一頭連接著聖安東尼鎮,另一頭蔓延到東邊的丘陵地帶,那裏有個教堂、磨坊、一片狩獵森林和克魯斯·蓋博勒侯爵的祖傳城堡。這片土地也是世代為蓋博勒家族提供精美和奢侈享受的源泉。
這天,一匹快馬穿過村子飛快的向城堡疾馳而去,所有的人都停下手裏的活計聚集在破敗的道路中間,因為侯爵的馬車即將要經過這裏。
這或許是不多的聚會機會,每天的早起貪黑都沒有時間做家務農活之外的其他事情。
人群裏,一個個破舊肮髒打滿補丁的衣裳裏麵可能有著另外的身份。
我知道那個紅臉胖寡婦可以在半夜裏騎著她那半截的掃把尋找釋放巫咒的必備物品,比如老鼠尾巴、蛇的信子、甲蟲眼睛之類的。還有那三個遊手好閑的瘦弱無賴可以在月圓之夜披上狼皮去侯爵大人家的羊圈裏主持一下計劃生育工作,這也提醒著侯爵大人,他的小侯爵是不是太多了,有必要時會將他們這些隻會搗蛋的小東西也做一個清理。還有那個臂闊腰圓的鐵匠用他可憐的小腦瓜子研究著被教會視為禁忌的煉金術。而你從其他人看你的目光裏總能感覺到他們想從你身上得到點什麼。
而我剛從我那麥田西邊的蘋果園裏回到村子,看到那些瘦小的果子後我開始為它們的出路發愁了,如果到了采摘的時節,這些果子還是這麼小那麼我就把它們拿到釀酒鋪子裏釀成果酒,或者做成果醬用來做烤蘋果餡餅。你或許以為我有酒有餡餅這日子會很滋潤吧,可惜在那年代裏,這一點的收成全部填進國王稅、教堂稅、爵爺稅、地方稅和普通稅等組成的稅收黑洞裏都填不滿。
時間有時候給人的感覺是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的;而有時候給人的感覺是不斷循環著的。就像我現在感覺的,每個朝代的更替,當他的厲法無法從貧瘠的土地上再擠出一丁點的油水時,他那靠擠榨人民汗水而活的生命也就終結了。經曆過太多政權更替的我清楚,這個波旁王朝也快要走到頭了,我會再次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讓曆史匆匆的從身邊進過。
這時爵爺的四輪馬車匆匆的駛進了村子,那個前車輪上濺著血跡,發黑的血跡沾著塵埃像是印在靈魂深處的惡魔印記。
不知道這輛馬車是仁慈的無意中壓死了一個人還是玩樂的追著一個人壓過去的。
那四匹拉車的馬可能在心理上承擔著沉重的罪孽感,隻是坐在車上的人卻······
我們暫且不評論那些人還不如幾匹馬吧。
車子在村子中央停了下來。一個矮胖的中年人在兩個車夫的伺候後走出了車外。
他看了看四周的人群掏出潔白的手帕優雅的擦了擦頭上的汗後走到了中間的平台上。這個平台有兩個用途,一是發表演講和宣誓用的,還有一個就是執行死刑的絞架台。
此時,每個人的眼裏都噴著火焰似的盯著絞架台上,希望著執行的絞繩能夠吊死那個比吸血鬼還貪婪的家夥。
“女士們先生們。”那個爵爺開始發言了,他似乎覺得這個通用的開場白在這顯得不合適,“我們敬愛的路易皇帝將要慶祝他四十二的誕辰,我們應該做點什麼來表達我們的心意吧。嗯,我會將大家的心意帶給陛下的,就這樣吧。”說完他就走下了絞架台。
侯爵招來驛站長,那是個管理這片地方的驛站和稅收的職位。
“今年等這些家夥們收了糧食你就增加一項稅收,叫誕辰稅。”
“如果這幫刁民不肯呢?”
“搶也要把這筆稅給搶出來。”爵爺小聲的說道,他的眼睛不斯文的斜了一下,這才是他的掩藏真麵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