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若虹橋訪公主 浮月竹林得古鏡2(1 / 3)

壽春大捷,獻帝決定在許都嘉德殿封賞諸雄。楚歌卻全然沒了心情,一人倚在泠風亭的橫欄上,思索張祭的神秘現身,腦中不斷複現召德村的淒慘荒涼、依依無助的哭喊和韓靖那時在崆峴山留下的話:

不要涉足野心與權利的圈子……

“早就說過不要來攙和這些事,你到底還是不聽!”冷冷的聲音,冷冷的笑容,笑容裏是說不出的嘲諷之意。

楚歌回頭:“蒼斐!可見到你了——”他麵色喜憂摻半,“聽說你成了呂將軍的義子,那個……恭喜你了!”

楚歌不知該怎麼說,一肚子的話竟成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這哪裏像他?

“君河……”韓靖的語氣溫和了一些,他太了解楚歌了,而且幾日下來自己也在心裏知道,依依的死,不能全怪楚歌,隻是他更知道……有些事已經無法挽回了,就像那些過去的日子、過去的人,一旦失去便再也找不回來。

突然,韓靖一聲歎息:“江湖秋水多,浮波人生,又焉知去東去西,往南往北?”楚歌一怔,韓靖吟完轉身,背對楚歌,又恢複了初時冷冽的語氣,“你了解甚麼叫戰場?你知道我的劍沾染過多少人的血,聽到過多少人臨死前的哀嚎嗎?我告訴你,你那自以為是的天真根本不適合戰場!”楚歌尚未答話,韓靖卻繼續冷冷地道:“哼,想發財就去做商人的事,攀權附貴隻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我勸你不要再介入漢室的事,不然,別怪我事先沒警告過你!”

楚歌還想留住他:“蒼斐!”

——我不適合戰場,難道你就適合嗎?你這腦袋不會轉彎的書蟲!

才一陣風,又尋不見。

——是不是真的……我將往北,而你……卻會向南?

…………

金鸞殿上,暖意融融,楚歌看著在呂布身邊趾高氣揚的韓靖,反複咀嚼他的話,竟品出其中一股酸澀的味道,不由神色大變,轉頭看向殿上獻帝和瑤甄。

“眾愛卿,壽春大捷,並一舉殲滅袁術逆黨,可喜可賀,朕要一一封賞。”

“謝陛下,不過可否容臣鬥膽要求陛下身邊一樣東西……”呂布的聲音穿透整個大殿,眾人愕然,不過有兩個人卻似乎並不驚訝這個問題的到來。

一人按劍;一人撫弦。

“我要……赤龍珠!”說罷罡風一轉,就有兩道人影騰越而起,落在獻帝和瑤甄身邊。眾人一驚,守備將士正要上前護駕。卻聽呂布狂傲一笑,再看時,他已拿方天畫戟抵住了獻帝的胸膛。在他身邊,韓靖也劍光閃閃,而瑤甄正在他的掌控之下。

“放開公主!”夏侯翎第一個醒悟過來,拿起穿雲弩三箭倏忽直向韓靖,方天戟飛速旋轉,將那些箭羽紛紛打落,夏侯翎不甘,重又放出三箭,並隻身衝到正殿之上,欲打呂布措手不及,可她哪裏是“戰神”的對手,呂布的方天畫戟一挑,將夏侯翎整個人都甩了出去。

“景蘭——”瑤甄驚呼。

藍色道袍飛揚,杜晏眼疾手快,將夏侯翎穩穩接入懷中,“沒事吧?”他柔聲問。“謝……不用你管!”她慌亂中別開臉。

“皇上!呂將軍——你這是做什麼?蒼斐,你為什麼抓瑤甄姑娘?”

呂布狂笑道:“哈哈!得天子便如同得赤龍珠!有了三龍寶器,我們暗行七眾的新時代就要來臨!”

瑤甄聞言萬分震驚:“你是暗行七君?莫非你接近我的目的就是為了皇兄和赤龍珠?”

呂布得意道:“公主冰雪聰明,想必已猜出其中一二,許都固若金湯,要接近獻帝確實需要一些方法……袁術不過是我手下一枚棋子,當日張祭誘他攻打小沛,隻是讓我借此取得公主的信任,並在暗中接收小沛……”

“那徐州被圍……”獻帝眉頭緊皺。

呂布倒是不緊不慢,似在炫耀自己的成就般,娓娓道來:“袁術兵強糧多,若隻是除掉他,將士們恐怕很難乖乖聽話,因此我一方麵利用聯軍瓦解其力,另一方麵又可以在你們信任我的同時,順勢鏟除楊奉韓暹這些礙眼的家夥……隻可惜護凰血族逃得快,否則,我倒可以連她們一並除去!”

“你——”瑤甄聲音微微顫抖:“怎麼會?楊將軍和韓將軍竟是被我所害……”

呂布再次狂笑起來:“哈哈!公主何需自責?當萬民齊心的新時代來臨,公主就會知道一切都是值得的!哈哈——”

兩道身影一閃,呂布和獻帝已經消失不見。

隻是那笑聲經久不散,盤桓在大殿空曠的瓊頂,如一個突然來襲的夢魘,沉沉地壓下來。

楚歌在殿下,直盯著韓靖看,兩人四目交視,久久不語。楚歌緊抿嘴唇。

——蒼斐,這就是你選擇的戰場嗎?

韓靖終於歎氣道:“當今之世,成王敗寇。我早就說過,權力之爭,不適合你……而你我,終究不是同路!”說完,挾了公主,輕身一躍。

“哪裏逃——”眾人正要去追,卻被一個突然閃過的高大身影堵住了去路。

“楚兄弟,各為其主,得罪了!”張遼平靜道,“蒼斐,你先走!”韓靖點頭,再也沒看楚歌,徑直挾公主離開了。

夏侯翎提弓,衝出大殿。

海棠隻是沉默,而後趕到的郭嘉也在沉默。

——還是晚了一步。

…………

徐州城牆外,苦撐了一天的楚歌抬起頭來,天空繁星點點,散著柔和光輝,絲毫不見肅殺景象。遙遠的京城中本該也是這樣的溫柔星月之光,映著九樓十三閣的歌舞燈火,而不是政壇狼籍,民心動亂。

他知道此刻徐州一定正處於極度嚴密的戒備中,所以不得不捱到夜幕降臨。

“親親君河:我離開一下,大概三天之後回來,你乖乖呆在客棧等我,我會給你一個驚喜的。 愛你的小棠”

一想到這信他就暴跳如雷,他當然知道海棠的心思——孤身入危城,單刀會敵酋!

“可惡!”他再也不能等了,悄悄向城門移動……

楚歌雙手略一使勁,兩個人的喉嚨咯咯直響,不消多時,隻輕輕“哼”了兩聲,身體便癱軟不動。楚歌心裏也“哼”了一聲:“我還道徐州城如何銅牆鐵壁,看守也不過如此。”他迅捷地扒下一人衣服換上,將兩具屍體拖到城關下麵,找個轉角處藏起。

他辯了辯城中道路,依稀能認得清,便潛身向將軍府走去。一路上,時不時有舉燈巡邏的士兵,但楚歌時隱時現,不消半個時辰,便來到將軍府內院。

小院不大,隱隱有燈火,楚歌本擬三兩步便搶到屋前,豈料走了十餘步,卻似乎離主房更遠了些。楚歌心中納悶,辯了下方向,又向前走去。此次一步步走得甚是穩健,但堪堪已到屋前,卻覺不由自主地轉了個彎,竟又遠離而去。楚歌這才驚覺,原來這小小院中暗含玄機,看似平常無異的花草樹木、亭台橋石,湊在一起居然布成了陣法。自己不覺,已經在陣中轉了兩圈,無意間深陷其中。

“好了,讓你玩得夠了……”屋前角落裏一個暗紅的人影,喃喃道,手中一團精光隱隱閃現。

…………

海棠獨自取大路,直接進入將軍府,竟沒遇到一絲阻攔。

“星運君!你用那陣,不是想對付我吧?”她一進將軍府的正廳,就指著呂布身邊的男子大聲質問。呂布正與巫宸耳語著什麼,見海棠進來,撫掌而笑。巫宸也轉身朝向海棠,嘴角勾起一個細微的弧度,蒙著雙眼的符布令海棠辯不清他的深意。

“小棠姑娘此話嚴重了,我的雕蟲小技怎麼可能對付得了你呢?……你們有話要說,我先告退了!”說罷紅袍翩然,就消失在房間暗角中。

“精彩!”呂布再次撫掌而笑,走近海棠,直視她的眼,“真是太精彩了!這次計劃如此順利,小棠你真是功不可沒啊……不,或者我該稱你……傳使君?”呂布抬起海棠的下巴,觸到她鄙視的目光,手指不覺微微一顫。

海棠隻是淺淺一笑:“我早就說過,你的霸業與我無關,我隻要獻帝的命!他的命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動!”

呂布放開海棠,眉心糾結,兩手抱在胸前,欣賞地看著她:“當然!獻帝的命我是不會動的,這是對你傳使君的獎勵!不過眼下赤龍珠還沒到手……”

“這個是附加條件嗎?我們還是公平交易吧!”海棠冷笑,呂布這人果然老辣!

“哦?”饒有興致地坐下看著眼前凜然而立的女子。

海棠平靜道:“我幫你找赤龍珠,你放了楚歌一行人!”

“這麼肯定我會答應?”呂布驚訝於海棠的聰敏,竟然從巫宸處看出那群人的所在。

“因為我對你還有用!”海棠淺笑,言語之間自信十足。

呂布輕笑:“你明白就好!……我答應你!”

海棠似乎並不在意他是否會答應,她心裏其實已經明白三分,此來隻是為了確認某件事情。目的達到,扭頭就走——這個地方她可不願意多呆一刻。

呂布手腕一顫,方天畫戟的利刃上突生出一種詭異的氣勢,刃氣如絲,蜿蜒著糾纏上呂布的手臂,不過隻是閃了一瞬,又迅速地收回去。呂布臉上仍是笑意盈盈,不著痕跡。

忽然一聲葉鳴,正屋矮牆外的柏樹梢間微微一震,然後無聲無息地,三丈之外,另一根樹枝也輕輕顫了一下,再然後一根接著一根灌木枝輕輕搖曳。兩個紫色身影掠過小院,俯身在呂布麵前。

“跟上她!不要讓她進綺香樓!”

兩個人領命而去。

“水牢那邊……?”巫宸不知何時已出現在呂布身後。

“那個嘛——”呂布嘿嘿一笑,“水淹三軍,如何啊?”

…………

水聲潺潺,流瀉著金玉般悅耳的聲音,楚歌很愜意地躺著,隻覺得飄飄欲仙,就像躺在召德村望星崖邊,滿眼空曠。良久,他感到嘴唇上有汁液浸潤,就閉著眼貪婪地吮吸著。又過了一會兒,他感到全身都被浸潤,還有一陣陣的冰涼……

“楚——君——河——快起來!起來!起來!起來!”震耳欲聾,楚歌登時 “騰”地一下坐起來,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