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拒絕的話語後,公孫瓚便仔細地盯著沮授,好像要從他眼中看到什麼不一樣的神色。
但是他很快就失望了。
沮授的目光依舊平靜,雲淡風輕,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一股挫敗感在公孫瓚心中油然而生,他忍不住說道:“公與先生,請回去告訴韓文節,這場戰爭已經停不下來了。”
沮授平靜地點了點頭,轉身就準備向外走去。
公孫瓚等著沮授回頭。
一步,兩步……
可是,一直到沮授的一隻腳即將踏出營寨,公孫瓚都沒有見到他有半分回頭的意思。
“且慢!”
終於,公孫瓚先忍不住了,叫住了沮授。
沮授卻是理也不理,繼續往外走著。
“公與先生暫且留步!”
直到公孫瓚直接喊出了沮授的字,沮授方才停下了腳步,回過頭去,眉頭一皺道:“薊侯叫住在下,所為何事?”
“這……”公孫瓚一時語塞,隻得勉強說道:“我倒沒什麼事,隻是公與先生遠道而來,沒有達到目的便如此坦然離開,這讓我有些不解而已。”
沮授聞言,笑道:“倒是有勞薊侯費心了,隻是我家主公吩咐我出使,卻並非一定要與貴軍休戰,隻是向貴軍傳達我軍的態度而已。如今薊侯名言不會與我軍休戰了,在下的任務便已經完成,自然要返回了。”
公孫瓚的眉頭不由得擰了起來,奇怪地問道:“你是說,韓文節並不在乎是否能與我軍停戰?”
沮授搖了搖頭,道:“那倒不是,若能與薊侯化幹戈為玉帛,那我冀州上下自是求之不得;隻是,薊侯一心求戰,我冀州君臣雖魯鈍,弊主公雖自認不如薊侯遠矣,亦是唯有勠力同心,與薊侯一戰而已。我冀州上下,不願戰,卻也不怯戰。”
“不願戰,亦不怯戰麼?”
公孫瓚細細地咀嚼著沮授的言語,他能夠看得出來,對方並沒有危言聳聽。
冀州,是絕不會怯戰的。
聽到這裏,公孫瓚的內心,已經有些動搖了。
沮授見狀,不動聲色地繼續說道:“其實,我冀州軍民,之所以不願與薊侯一戰,原因有三,卻並非因為薊侯兵革鋒利,勢不可擋。”
“哦?”公孫瓚的眉毛挑了挑,“說來聽聽。”
沮授來回踱著步子,手背在背後,緩緩地說道:“自張角兄弟作亂以來,河北軍民已飽受戰亂之苦,貴我雙方再起兵戈,受苦的隻是百姓,若是耽擱了春耕,兩地的蒼生更是會遭受塗炭之苦。因此,我家主公不忍戰,我冀州軍民不願戰,此其一也。”
“袁紹袁本初,其祖上世代為漢臣,食漢祿,有數人甚至居三公之高位。如此,袁紹身為袁氏子弟,理應匡君輔國,成為我大漢之棟梁,薊侯以為然否?”
公孫瓚自是連忙點頭,這種事情無人敢於否認。
“然而,袁紹身為渤海太守,卻暗令部下挑撥我家主公與薊侯之關係,引得我們雙方兵戎相見,若是袁本初說他沒有不臣之心……薊侯你信嗎?”
公孫瓚搖搖頭,袁紹的這種行為,絕對算不上忠誠。
沮授的臉上現出一絲冷笑:“如今貴我雙方交戰,正是稱了他袁本初的心意,他正好從中漁利……我冀州上下,實不願讓此等人如意,所以不願戰,此其二也。”
沮授又走了兩步,速度陡然加快,走到公孫瓚身前不遠處,語速也加快了不少:“我家主公時常說,薊侯,戍衛邊疆,斬殺胡虜,實在是人臣之楷模。他隻恨沒有像薊侯這樣的一身武力,不能像薊侯一樣報效國家。”
公孫瓚最自豪的,便是他對異族的彪炳戰績,如今聽沮授提起,自是撓到了他的癢處。
“韓文節過譽了。”公孫瓚隻能如此說道,但他臉上的喜意,卻是誰都看得出來的。
“如今我軍與薊侯交戰,若是敗,對我家主公而言,自然是一場災難;可即便是我軍僥幸,戰勝了薊侯,卻也未必是一件好事——薊侯的兵馬,原本就是用來斬殺胡虜的,若是傷損在我軍刀兵之下,實在可惜……敗不喜,勝亦不喜,我軍自是不願戰,此其三也。”
說到最後,沮授總結道:“有這三個原因,冀州上下,固然是不願與薊侯一戰的,但薊侯若是一意孤行,我軍即便是再不想戰,也隻能舍命陪君子了;當然,若是薊侯回心轉意,願意與我軍化幹戈為玉帛,我軍上下自是不勝歡喜,屆時,我軍當送還公孫越將軍,不知薊侯當如何決斷?”
公孫瓚沉默了。
沮授說的三個原因,正好也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第三條自是不必說,這等吹捧,正好讓他舒舒服服。
而第一點,公孫瓚自是不甚在乎治下居民是否安泰的,但是他非常在乎他治下的收成。收成好,他才能有更多的錢糧增強實力,若是因為一場不能獲勝的戰鬥而耽誤春耕,確實劃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