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 朋友,致他們失去的青春(2 / 2)

【十一月末,灰蒙的天空飄著欺狂的雪。接連一個星期,我開始持續失眠。我給溫嵐打電話,溫嵐約我見麵。見麵地點在國防部。她很忙,我本不該在這個時間段找她,我跟她道歉,溫嵐安撫的拍著我的肩,一遍遍對我說沒關係。我隻是很難過,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死了,父親的離世讓我忽然不知道今後的路該如何走下去。國防部人來人往,我和溫嵐坐在高高的台階上,陽光那麼明媚,但我卻覺得很冷。溫嵐對我說:“阿珂,你在害怕。”我想,我真的在害怕,因為我的心還沒有找到一個溫暖和安靜的憩息點。兩天後,我給溫嵐打電話:“溫嵐,我要走了,非洲。”溫嵐在電話裏良久沒說話,然後她低低的應了一聲,電話那端是轟鳴的飛機聲,溫嵐即將出訪A國。她對我說:“去吧,看看她原來呆過的地方,等空閑下來,我去看你們……”溫嵐忽然沒有繼續說下去,我聽到她在電話那端粗重的呼吸聲,我知道她在哭。那個“她”,那個早已消失在我們生命中一年的人中之鳳,隻是提起,就會生生逼出我們的眼淚,溫嵐是很少落淚的一個人,可她卻在哭。“她”注定將是我們心中永遠都無法磨掉的噬心之痛。】

【沒想到非洲的冬天,竟也可以這麼冷。淩晨01:43分,抵達非洲。外麵下了很大的雨,走出機場,我站在空寂無人的街道上,迎著昏黃的路燈,開始朝下榻旅社走去。我在想,非洲這個時候為什麼不下雪呢?我想起我的18歲,我、白素還有溫嵐一起在暗夜裏快樂的打雪仗。白素說我像個孩子,一個不願意長大,一個活在自己世界裏無憂無慮的孩子。如今,淩晨陌生國家,陌生旅店,我甚至能夠聞到牆壁發黴的味道,在這樣一個淩晨,我將自己包裹在被窩裏,一遍遍的唱著S國國歌。那個一直沉溺在那場雪仗裏的孩子……該醒了。】

【我在尋找我的彼岸,一個值得我終老安逸的棲身之所,所以我來到了非洲。學校,她呆過的學校。房子,她呆過的……房子。看到房子的那一刻,眼睛很刺痛,我幾乎是倉惶的逃到外麵,望著火辣辣的太陽,盡管如此,眼淚還是在瞬間洶湧而出。有孩子握著我的手臂問我:“阿姨,你怎麼哭了?”我說,那是因為非洲的太陽太毒了。在此之前,我從未想過,我的好友,此生我最尊敬的女人竟然在這樣一個房間裏呆了兩年。我難受,還不如說我是在心疼……】

【白素曾經對我說:“阿珂,你要明白,誰都厭倦背叛狡詐,陰沉和欺瞞,但我們必須在迷茫和絕境中撐起自己的驕傲,因為那是唯一衝破陰暗和困境的利器。”多年後的今天,我走在操場上,一圈圈的散步,我終於明白,當我們躊躇不前,猶豫不決的同時,我們必須勇敢的向前承受新一輪的無奈感。這是一場遊戲,一場關於人生的遊戲。】

【半年後,開始有朋友陸陸續續從S國飛來看我,慕少卿、溫嵐、邵凱、喬梁……他們打量我居住的房子,說我住的地方是風水寶地,他們灑脫微笑,說想四處看看。我靠在門框邊,看著他們僵硬緊繃的背影,一直走到很遠的地方,這才掄起衣袖似是在不經意間擦掉奪眶而出的眼淚……片刻後,這群S國政壇要員,一個個回來,依然優雅微笑,好像之前的悲傷,隻是我一個人的幻覺,隻是一場根本就不存在的夢。但我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那些夢,經過烈日炙烤,最終化為灰燼,灑在廣闊無垠的天地間。簌簌的風聲包裹著歲月裏的青與黃,黑與白,訴說著回不去了,永遠都回不去了……】

【班裏有一個非洲小男孩很調皮,我上課的時候,他偷偷拿出一顆小石子扔向一個小女孩,被另外一個小女孩看到,閃身替她的好朋友擋住,頭上起了一個包,所幸沒有出血。小男孩很後悔,他向那兩個小女孩道歉。看著他們,我不由想起了我和白素。我和白素從小一起長大,她總說我像她第二個妹妹,和白荷一樣都是長不大的孩子。21歲那年,我跟隨白素經曆了一場恐怖襲擊,當時白素為了救我,腹部被流彈所傷。國務卿受傷,消息不宜外傳,除了隨行智囊團隊知道之外,消息封鎖。白素見我沒事,送了一口氣,她說:“所幸,受傷的人是我,如果是你的話,我隻怕沒辦法給你治傷。”多年後,白素在綁架案中被炸得屍骨無存,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想我不會哭,我的眼淚不該玷汙了她潔淨的靈魂,但當法醫從現場破碎的遺留物裏證實那個人是她時,淚水終於決堤而出,我機械的回到家裏,趴在床上,把被子蒙在頭頂,我的淚水流轉在沉默裏,爆發的無比倉惶和絕望。那年,隆冬藏匿在深秋裏,再灼熱的陽光也給不了我們片刻的溫暖……】

【來到非洲,是因為我想告別過往記憶,所以隻能一路前行,每隔一段時間就忘記一點兒疼痛,長年累月之後,也許我真的會忘記過往的一切。也許,假以時日,我不會再為那些消失的人徹夜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