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希既已沒了心思吃飯,少華也跟著擱了碗筷,其實他的口味清淡,一桌的紅綠雙辣隻動了幾口最清湯水的麻婆豆腐,和兩塊糍粑。
為了一個女人能讓步到這個田地。
他抿了一口茶,笑了笑,也沒什麼不好。
“沈先生今年貴庚?”高珩突然發聲,目光如炬。
“過了年就二十九了。”沈少華從容不迫。
高珩點頭,雙肘撐在桌上,十指交握,“男人三十而立,確實應該成家了。”
“沒錯。”沈少華含笑,仿佛高珩的問題本在他預料之中,連回答也如此契合情理:“所以家父的意思是在明年一年之中撿個吉日,將小希娶過門。”
“什麼?”被點名娶過門的待嫁新娘卻不可意思,連問數句:“我怎麼不知道我明年要嫁了?你們怎麼能不征求我的意見,擅自自我決定?”
沈少華淡然:“我以為你的父親已經告訴你了。”
簡希一派桌子,皺眉聲怒:“沒有!”
沈少華挑眉:“那就是你父親忘了,老人家難免丟三落四,記起了芝麻,卻忘了西瓜,你體諒體諒就是。但是我這會兒已經替他告訴你了,你現在曉得了?”
簡希點頭,覺得前一句說的有理,但後麵那句口吻有些不對,這哪裏是征求,她隻是被通知了要和他結婚。至於願不願意,可不可以,並不是她反抗就能改變的。她所能做的隻有接受,並且接受。
簡希越想越覺得自己是被一個把枷鎖鎖進一座無形的金銀城,像一隻沒半點反抗能力的寵物。
高珩在此時鐵青著臉色說:“沈先生不覺得你的年紀比簡希大了許多嗎?”
“不覺得。”沈少華斬釘截鐵。
高珩不慌不忙道:“古人說,三年就是一個跨溝,遑論你和簡希差了六年。”
“哦?還有這種說法?”少華搖頭道:“我倒是不知道還有這種古諺語,但是我想我和小希之間不存在你所說的跨溝。我家裏最小的姨娘今年十八歲,我的父親已經四十八歲,相差了整整三十歲,可我見他們相處得挺好,至少是幾位姨娘之中,最不會和我爸吵嘴的一個。”
他看了一眼悶不吭聲的簡希,笑著回答:“何況我記得小希過了年也該二十三了,她是一月份的生日,比我早一個月,仔細算來,六歲其實不到,應該算差了五年零十一個月。”
簡希聽了斜視他一眼,在一旁嘟噥:“厚臉皮。”轉眼看到陸雙雙臉色發白,伸過手去在她臉上探了一掌,微微驚訝:“雙雙,你怎麼這麼涼?”
她蹙眉疑惑這世上是否有些人的體質怪異,越是熱辣的食物掂在胃裏,反而導致血脈冰涼,陸雙雙卻反握她的說:“還好,胃裏的暖流還沒上來,我的體溫比常人低一點。”
簡希看著她頭上的冷汗,詫異著點頭,回神過來高珩又和少華開始攀談。他說:“老祖宗說的話總是帶著幾分道理的,你的父親和小媽相處的不錯,不代表世上所有夫妻都是這種模式。十個家庭裏麵總有七八個並不和睦。”
少華表示同意:“家庭內部磨合總是避免不少,但有時候吵嘴也是增進感情的一種方式。也並不是你所謂的年齡相遠,隔閡越大,年齡相近,便能彼此了解。即使是同齡人,也有喜惡之別,不能同處一室的何其多。”
高珩緊接著說:“可是你和小希的信仰不同,追求也不同,甚至敬重的對象也是青龍白虎,是不容雙方死對頭。你們種種不配,處處不合,硬綁在一起隻是彼此折磨。而你們軍統的官員在外應酬之多,不免尋歡作樂,紙醉金迷,這對一個在家一心一意候著你的女人來說是不是太殘忍了些?”
此話波瀾壯闊,從他嘴裏勢如破竹一般傾瀉而出,一時間整個包廂回到了冰凍的狀態,冷場了整整兩分鍾。
簡希甚覺震驚,剛剛啟口道:“學長……”突然被一聲尖叫打斷。
“真是受不了了!”
陸雙雙已經坐不住,騰得從座位上躥起來,半紅半白著臉,忍著眼眶中的滾滾熱流,奪起身側的布包撒腿就往外衝。
簡希愣了一下,一時反應不過來,眼看著她衝入冰天雪地之後,顧不得和席上的對峙的人打招呼,離弦之箭一般追了出去。
高珩木訥在座位上,神情懊悔。
“年輕人,真是耐不住啊。”
對麵的男人感歎,笑聲之中參雜著輕蔑。
高珩緩緩抬起頭,眼中充斥著血絲,怒不可遏地看著他,像是看著一隻惡魔,明明想要親自動手殺了他,卻礙於他那威嚴的氣場,被鎮得無法動彈。
惡魔走過來的每一步似乎都能將地麵震碎,邪魅的笑容彙聚成一重重五指山,從頭頂慢慢壓下來的氣息竟那樣氣貫長虹,他徒然升起一種螳臂當車的無用感,手指不知覺地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