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讓心跟愛一起走(1)(2 / 3)

這並不奇怪,許多病人家屬都有這樣的要求,他們怕得病的人禁不起打擊而失去生活的信心。事實上也是這樣,臨床上,許多癌症病人的死亡並不是因為疾病本身的惡化和發展,而是因為知道病情以後的病人失去活下去的信心,這樣會加速病人的死亡。

我自然答應了他的請求,同時對他說手術已無多大意義,他還可以節省一筆手術費,可以用這筆錢讓他的妻子吃些好的,或者玩得開心些。我還對他建議說我有一個好朋友在旅行社,如果他願意,他可以帶他妻子去香港玩一圈,我可以和我朋友說給他們最優惠的價錢。

出乎我意料,他卻堅決地要求手術一定要做,但是隻要切除乳腺上那個小腫瘤就可以了,他說他知道那樣對他妻子的病情並無幫助,但是可以讓他的妻子放心,讓她認為她真的隻是得了一個小小的病,並不是什麼大病。看得出他很愛他的妻子,他很堅決,我隻有答應為他們安排手術。

同一天下午,我正在辦公,一個麵容平靜的女人推門而入,是那個女患者。我注意觀察了她一下,她實在是一個不起眼的女人,衣著樸素長相平庸,很瘦也很老了,從各方麵說都是個平常人家的平常女人,表麵上看不出有什麼魅力,但是我知道她的男人深愛著她。

她的話不多但很直接也很有條理,這讓我知道她是個很理性的女人。她的意思大致有三條:第一,她說,她早已知道她的病情,因為她很早以前在村裏當過赤腳醫生,她已在家看過相關方麵的書,知道自己得了那種不好的病,而且已經很嚴重。第二,她讓我不要將實際病情告訴她的丈夫,她說,她這一生都是她照顧他,老了也不想讓他過分擔心。第三,她要求手術,但是隻要切除她乳腺上的小腫瘤就可以了,做做樣子可以安慰她的丈夫,以為她真的隻得了小小的病。

女人條理清晰地說著,我已經呆住了,我想不到一對夫妻在不同的時間對我做了同樣的要求。

在某一時刻,我還以為她是故意來試探虛實要向我了解病情的。但很快我就知道我錯了,她是真的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麼病。我隻有用好言好語告訴她實際上她的病情並沒她想像的那麼嚴重,隻要做完手術就可以痊愈了。她卻平靜地笑著打斷我的話,她說,謝謝你,醫生,我的病我知道,我隻要求你對他保密。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女人的丈夫推門進來了,看到女人後一臉惶恐的樣子。女人見了他,卻首先開口說:“你來得正好。你看,我剛剛問了醫生,醫生說,我這隻是一個小小的纖維瘤,做了小手術切掉就沒事了,就像十年前我的表姐長的那個一樣。她現在好好的呢!”女人一臉燦爛的笑,看不出任何假裝的痕跡,男人也很開心的樣子,“就是嘛,手術切掉就沒事了,我們走吧,別耽誤醫生工作了。”女人就起身讓男人攙扶著走了出去,臨出門的時候女人還特意回過頭來對我說了聲“謝謝”。

兩人開心的樣子仿佛真的是她隻患了一個小毛病,而不是讓人談之色變的“癌”。那一刻,望著他們兩張蒼老但卻有著孩童般無邪笑容的臉,還有他們已略顯佝僂的背影,我忽然內心充滿了感動,看慣了人世間的生老病死,我以為我早已麻木了,但此刻我卻為這對老夫妻所感動著,為他們相濡以沫的感情。我有著要為他們做些什麼的衝動,而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我依從了他們的意見,事實上我已無從選擇,手術很小,我也隻是做了我所能做的。

事後,他們很快出了院,出院的時候,那個丈夫又來到我的診室,紅著臉問我是不是去香港旅遊真的可以優惠許多。他說他要帶他的妻子去香港玩,看看燈紅酒綠的世界,他說他的妻子跟著他沒享過什麼福,他想讓她在有生之年裏能快快樂樂地生活,但錢不多,請我幫忙看能不能更優惠些。我當然義不容辭,我找我那當導遊的朋友給了他最優惠的價格,並托我那朋友沿途對他們多加照顧。

後來我聽朋友說,這對老夫妻是他所見過的最恩愛的一對老人,也是香港之遊最開心的一對。最後,他給了我一盤錄像帶,是那對老夫妻的香港之遊,他們說很感謝我,知道我很關心他們,所以特意錄了像讓我知道現在他們是多麼的快樂。

聽著朋友的訴說,我的腦海裏突然湧出一句話:你快樂,所以我快樂。

眼鏡

她取下眼鏡,用條花格的手帕細細的擦,象古玩店主人在擦試一件隔年的古器。紫色的眼鏡片閃著憂傷而沉默的光芒,以它特有的穿透力籠罩著我整個夢境。這個情節在初夏浮躁的夢中一直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如初春解凍的源遠流長的河流,以致我不得不從心靈的廢墟上掂起腳跟,仰望一下那些已經成為往事扉頁的一個個淩亂的生活情節。

如果不是那副眼鏡,我永遠不會注意到她,正因為她眼鏡片後的目光美麗而孤傲,使我的年青馬上富有戲劇性和挑戰性。她是那種一般不太引人注目,但是觸著了她眼神裏的靈光就注定再也跑不掉的女孩,美麗的是那貴族般憂傷的氣質,高貴與典雅卻往往恰到好處地從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來,有天我突然有一種荒唐的臆想,猜測摘下眼鏡的她是否黯然失色,光華不再,這種脫離現實軌道卻又充滿青春衝動的想象讓我徹夜難眠,以致於我做夢時都在猜她摘掉眼鏡之後會是一番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