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約瑟夫的花園(1 / 1)

朱成玉

孩子的離去讓凱迪猝不及防。她不知道上帝為什麼要那麼殘忍,剛剛帶走她的丈夫,現在又要把女兒也帶走。她每天的夢裏都是丈夫在車輪下的慘叫,還有女兒無助的眼神。她仿佛掉進了一個無底的、痛苦的黑洞,經曆著人世間最痛苦的煎熬。

短短的時間裏,凱迪蒼老了,她的世界,隻剩下黑白兩種顏色。

每個人都是上帝掌心裏的孩子,可是上帝喜怒無常,總是無端端地發脾氣,他翻一下手,親人就掉下去了。凱迪每天都這樣想,慨歎著這個充滿變數的人世。

凱迪一直是信仰上帝的,可是現在,她恨他。她的虔誠卻換來那麼多的苦難,她扯下脖子上的十字形金項鏈,從今以後,她不打算再戴它。

約瑟夫在花園裏忙前忙後的,玩得不亦樂乎。她心裏想,到底是孩子啊,不懂得憂傷。現在,家裏隻剩下她和她五歲的小兒子約瑟夫了,丈夫帶走了女兒,她留下了兒子。好端端的一個家,被撕裂成兩半。凱迪的記憶裏始終是觸目驚心的血。

凱迪受不了親人們猝然離去的悲傷,她變得小心謹慎,甚至有些神經質,她不讓約瑟夫出去玩,她認為死亡就在他身邊,無時無刻不在覬覦、威脅著每個人的生命。

讓凱迪欣慰的是,約瑟夫很懂事,每天早上,小家夥很早就起床了,幫凱迪幹這幹那,盡管把活幹得一塌糊塗,但總會讓凱迪的心得到一絲寬慰,那顆心,也不再那麼疼痛了。

巨大的悲痛彌散在屋子裏,讓凱迪不堪重負。生命中有太多這樣哀傷的碎片,但不能因為這些碎片,就不去生活了。生活總還是要繼續的,終於,凱迪開始去嚐試新的生活了。

經人介紹,凱迪和一個叫斯威夫特的男人約會了。那個男人也是在兩年前死了妻子,也有一顆破碎的心。凱迪和他在一起聊天時,總會觸動那顆柔軟的心,常常會淚流滿麵。

約瑟夫似乎不大喜歡斯威夫特,總是故意出他的醜。他們一起吃飯的時候,他會偷偷地把芥末油放到斯威夫特的飲料裏,看到斯威夫特狼狽的樣子,他會手舞足蹈。

你不喜歡媽媽和斯威夫特先生來往是嗎?凱迪問約瑟夫,約瑟夫點了點頭。凱迪沒有問為什麼,便不再和斯威夫特先生來往了。她不想讓約瑟夫不高興,因為現在約瑟夫是她唯一的親人。

隻是,約瑟夫最近越來越喜歡惡作劇了,經常會當著凱迪的麵,做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比如,把自己扮成各種各樣的小醜,在凱迪麵前扭來扭去的。凱迪心煩的時候,也會對著他吼。可他照常我行我素,樂此不疲。

終於有一天,凱迪打了約瑟夫。因為他把整個院子挖了個遍,到處是坑,凱迪忍無可忍。

約瑟夫委屈地哭著,他說他用了那麼多辦法都無法讓媽媽笑一下,就想到媽媽喜歡花,他想在院子裏種上花,把整個院子變成一個大花園,等這些花都開了,媽媽的心情就能好起來了,就會笑了。

約瑟夫專注地做的那一切,都是為了能讓凱迪笑一笑。

凱迪把約瑟夫緊緊摟在懷裏,她知道她的新生活已經開始了,約瑟夫就是她新生命裏的太陽。

凱迪終於會笑了,約瑟夫看到那盈盈的笑意在她眼角的皺紋裏慢慢爬行,約瑟夫高興地喊著,媽媽笑了,媽媽笑了。

凱迪笑了,為自己可愛的孩子。她笑了,給孩子帶來了滿世界的姹紫嫣紅。

媽媽,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喜歡斯威夫特先生嗎?凱迪搖了搖頭。因為他總是惹你掉眼淚。約瑟夫很認真地說。

天!僅僅因為這個。凱迪告訴約瑟夫,其實斯威夫特先生是個好人。

隻要他能讓你笑,我還是很樂意他來我們家的。是的,我保證。約瑟夫像個小大人似的對凱迪說,我替你約他吧。果然,他向凱迪要了斯威夫特先生的電話號碼,他拿著電話鄭重其事地說,斯威夫特先生,你能保證讓我媽媽每天都微笑嗎?如果可以,請馬上過來和我們一起享用晚餐。逗得斯威夫特先生在電話那邊差點笑岔了氣兒。

凱迪從抽屜裏拿出那個十字形的金項鏈,仔細地擦拭著,然後掛到胸前,閉上了眼。她想,盡管人世無常,但上帝總算給她留下了一個快樂的天使。就為這個,她原諒了上帝。

她對著世界笑了,世界為她開滿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