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倚在牆頭,表姐們在我拋花的時候,已經嚇得跌到了地上。繼而毫無人性地將最年幼的我殘忍地留在了牆頭。
我一時情急,便脫口而出。
說得那般自然,好似它已在我舌上齒間流轉了多年。
大表姐痛心疾首道:“真是看不出來,小小年紀就是這等風流胚子!”
二表姐扶額惋惜道:“這話你怎麼不教教我,也好讓他認識認識我!”
三表姐眉飛色舞道:“下次我可以對寇佳這麼說,必定討他歡喜!“
我則覺得有這樣沒義氣的姐妹,是我此生的不幸。
從那天以後,我依舊日日倚在牆頭看他,他依舊日日從牆外那條路走過。
直到之後的一天,我下午練劍時不專心,不小心削掉了師傅的帽子。師傅一怒之下便罰我紮馬步,所以我沒能爬到牆見他。
啪嗒一聲,一顆石子落進了圍牆,我紮著馬步,抬頭看了看頭頂。啪嗒,又是一顆石子,這次滾到了腳邊。
表姐們下了課便出去玩了,寂靜的庭院裏隻有我和師傅兩個人。
我偷偷瞧了一眼點著頭酣睡的師傅,輕手輕腳地爬上了圍牆。
他下了馬,正彎著腰在牆下撿石頭,看我已經探出頭,便扔了手中的石子,拍了拍手,挑眉問道:“今天怎麼沒出來?“
我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回頭看了一眼依舊打著盹的師傅,才小聲道:“今天挨師傅罰了,正在紮馬步呢!“
他了然地笑了起來,翻身上了馬,轉臉對我說:“小丫頭,我叫容錦,你呢?“
他笑得時候眼角微勾,那顆長在眼角的桃花痣,跟著媚眼兒微翹,為他添了幾分旖旎的風情。
我枕在手臂上,歪著頭笑著對他說:“我叫顏玉,容顏如玉!”
他揚起頭嗤笑道:“怎麼起個男子的名字!?”
我不服氣地爭辯道:“女子就生不得好相貌嗎?”
他眉目含笑不語。
我便接著道:“笑什麼!?女子相貌妍麗有什麼不好?難道非要像我家師傅似的,膀闊腰圓,膚若樹皮才好?”
他聽了卻笑得越發厲害了。
“怪不得你要拿劍削為師,原來你是覺得為師容貌醜陋!?”忽然師傅冷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心裏暗叫不好,咬牙切齒地對笑得岔氣的容錦比著嘴型:你怎麼不告訴我?!
師傅寒著臉,拎起我的後領將我拉了下去,道:“你要是覺著紮一個時辰的馬步太短,我們就紮三個時辰,今天晚飯你就甭想吃了。”
我隻得垂頭喪氣的低著頭,餓著肚子紮馬步。
第二天,在牆頭看到他,我便有些氣惱地瞪著他,他卻笑著問我:“小丫頭,要不要和我一起做胭脂?”
我心裏本還有些不悅,聽他一說做胭脂,那點餘怒立刻煙消雲散了。
我小的時候,哥哥帶著我做過胭脂。用玫瑰和石榴做的那種,叫做胭脂醉。
他做的胭脂醉,是我見過最好的。
他做好了胭脂醉,便裝在白瓷盒子裏,拿了簪子挑了些在手心,和上水,揉搓開來,輕輕地拍在我的臉頰上,然後笑著對我說:“我的阿玉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我咯咯地笑著,開心坐在他的腿上,聞著他身上胭脂的甜香。
後來哥哥入了宮,便再也沒有人帶我做胭脂了。
如今我站在牆頭,看著眼前的男子,他與我哥哥入宮的年紀相仿,那笑盈盈的模樣好似哥哥當年,那時他也是那般問我:“阿玉,要不要和我一起做胭脂?”
他口裏說出的那句話,仿佛還透著當年的芬芳。
我微笑著點頭,眼角微帶濕意。
都說東齊佳人好顏色。
在東齊不隻男子用胭脂,女子為了顯得氣色好,也會用上一些。
所以在東齊,上至皇宮貴族的公主皇子,下至小戶殷實人家的年輕男女,都會在五月初一那天自己親手做胭脂。做好的胭脂不隻自己用,還可以當成禮物拿來送人。
之所以選在五月初一,是因為那時可以用來做胭脂的花最多,玫瑰花、紅藍花、石榴花、紫茉莉花、胭脂花,花鮮色豔做出來的胭脂顏色醇厚,膏體也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