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密的樹林深處,露出半片紅牆白瓦。
冬天的時候,瓦上會覆上半尺厚的積雪,房門微有震動,簷牙積雪便會簌簌落下,晶瑩剔透。瓦頂積雪飲盡了一夜的風霜後,纏綿屋頂一宵之後,再落下,似乎比直接落地的雪更沉重、也更淒婉。
秋日的時候,劍靈會將屋前的空地打掃地幹幹淨淨,不留一片落葉。因為她不喜歡落葉,尤其是枯黃脫水的殘葉。那會教人想起離別與傷逝,想起與她相依為命的爺爺,被冠為劍聖之名的慈祥老人。
春色降臨之時,屋前的空地便會長出青嫩的小草,卻沒有半隻花影。劍靈不喜歡種花。也談不上真的不喜歡,隻是不願意刻意地經營。她認為培育出的鮮花永遠是不可愛的,隻有草原上自由開放的、或許零星參差、或許並不美麗的花才最可愛。
夏季,蟬鳴聲便會包裹住這間小樓,也陪伴著劍靈的每一個夢境。她喜歡聆聽自然的聲音,也喜愛自然賦予的每一個生命。偶爾在閣樓的轉角發現又黑又醜的老鼠,她也不會驚慌地尖叫,隻是靜靜注目鼠頭鼠尾的鼠受驚地溜掉。在她眼中,老鼠與兔子是沒有半點分別的。
她本是一個溫婉恬淡的仙子,但此刻卻坐在窗前黯然望月。
眼中,也不知是什麼樣的神色,一動不動保持了一宿。
東方微曙,夏夜的蟲鳴漸低惻徘徊,終至寂靜。
寂靜中的身影更加孤獨,更加單薄。
她似乎在等待,似乎又想抗拒,抗拒冥冥中的命運。
靜得能與自己對話。
她似乎是再也忍不住,伏在案頭,無聲垂淚,單薄的身子顫動得厲害。
正在這時,一雙溫暖的手為她披上了一件灰色的風衣,衣上還有泥土的痕跡。
身後,一個聲音很平靜地道:“受了委屈是不必忍著的,我會陪著你!”
她的淚停止,緊了緊披上的衣服,沒有轉身,語聲冷淡:“你來了多久了?”
獨孤敗淡淡的笑:“劉郎織女在鵲橋相會時,我已到了。”
劍靈轉過身,茭白的麵靨似乎癡迷,眼角的淚痕仍未幹,在萌動的晨光中顯得說不出的惹人憐愛。
獨孤敗就那麼一直站著,也不知站了多久。
劍靈扭首,似不欲獨孤敗見到她的神色,道:“昨夜並非是七夕,何來劉郎織女……”
獨孤敗截口道:“隻要你我這樣認為,那麼每一天都可以是了。”他還是掛著淡淡的、懶懶的笑,雙臂張開,卻並不靠近,似乎在等著她撲向懷中。
劍靈果然撲入了他懷裏,嗚嗚地抽泣。
獨孤敗輕拍她的背:“好靈兒,我知道你很委屈……哭出來就好多了……”
他就這樣靜靜的抱著她,也不知過了多久。
直到劍靈哭得累了,站著的腿也發麻了,她才抬起頭來,與獨孤敗的目光接觸。
她緩緩道:“你不該來的……”
獨孤敗道:“我知道定是我什麼地方做得不好才惹惱你……”頓了頓,又含笑道:“我相信以後我還會常來這個地方的。”
劍靈感覺到抱住自己的手收緊了,將自己的麵靨擠到獨孤敗的麵前,他們的眼神突然間有了一種很奇妙的變化,這種變化足以令人窒息……
可是劍靈忽又推開獨孤敗,退後兩步,幾乎嘶聲道:“你為什麼要來?你為什麼還不走?”
獨孤敗一怔,半晌,忽然摑了自己一掌,道:“是我不好……”
劍靈的聲音冰冷:“你知道你是什麼地方不好麼?”
獨孤敗竟有些窘迫:“我以為……你想要我……我才……”
“我想要?”劍靈冷笑,“我什麼都不想要!”
她的聲音冰冷,讓獨孤敗感覺如墮冰窟。
“你毀了爺爺的遺物,又害得劍魁叔叔出走,你奪走了我的一身仙法,現在竟又想要,想要……我已什麼都沒了,你難道真的連我最後的清白都要奪走麼?”話聲到了最後已幾近哀鳴,獨孤敗聽來卻如無數針尖紮入了心中。
他緩緩道:“我不明白……”
她繼續冷笑:“你明白什麼?我早說過要你走,你還賴在這裏幹什麼?”
獨孤敗道:“正因為我才使你失去了一切,所以我更不能離開。”他的聲音雖低,語氣卻很堅決。
劍靈胸口不斷起伏,似乎很艱難地才能吐出下麵的話:“你錯了,隻有你走,我才能重新拾回一切……”
她不給獨孤敗說話的機會,幾乎是一口氣說出接下來的話:“先天劍宗氣散掉,我的枷鎖也解開了,我可以從零開始,從天修到散仙、再到正仙、到真神……而你走後,劍魁叔叔也一定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