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淚珠子從張氏細長的眼角滑落,鍾毓秀放柔了聲音,繼續道:“在莊子上,你趁著如今容貌還在,或許還能討了你家大少爺的歡心。若是你能保下孩子,那自然最好。可大少爺畢竟不能時時都陪著你,一旦那邊府裏的人玩夠了,玩膩了,不想再讓這個孩子活著,覺著礙著她的眼了,你又能如何?!你尚且不能時時護著,又如何能指望了吳大少爺?”
“可回了吳家就不一樣了,那麼多雙眼睛瞧著,又是吳家太太當的家,隻要你求了吳家太太親自教養孩子,曹瑾姸自然無從下手。你又是個安分守己的,吳大少爺看見孩子,總會想起你這個生母來。”
“跟了吳家太太,孩子的性命定然無憂。如何選,就看你自己怎麼想了。”輕悠悠的聲音卻如寺廟的鍾聲一般,讓張氏不得不深思。
一直呆在莊子上,自己或許還能求了大少爺的庇佑,可小姐身子弱,年歲又小,怕是難以保住性命;去了吳家,小姐跟了太太,定然調養好身子不說,日後也定然會教得猶如大戶嫡出小姐一般,總比跟了她這個卑賤的丫鬟出身的生母要來得強上許多。至於自己,大不了一輩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常伴菩薩,為吳家,為小姐祈福。
可她要怎麼回吳家?總不能跟大少爺說,大少奶奶要害了小姐性命吧?就算大少爺信了,老爺與太太也容不下她了吧?她在吳家當了這麼多年的奴婢,又豈會不知曹家與吳家的關係有多麼深厚?事情若是當真鬧大了,大少奶奶又一氣之下回了娘家,吳家若是要給個說法,隻怕是要拿了她的性命來說話了。她如何不要緊,最怕的還是牽連了可憐的小姐!
她卑賤,她可以死,可小姐還小,她不能丟下了姐兒,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去了!
張氏抬眼看向了鍾毓秀,她還在吳家的時候,也聽說過曹家老太爺為了這個鍾毓秀,將大少奶奶攆回了吳家,這可是少有的事情。更何況,她鍾毓秀險些還由著曹老太爺作保,嫁給曹家大少爺為妻。雖說隻是個繼室,可她畢竟是個落魄了的孤女,大少奶奶為著這件事情,可不曾少過在自個兒的屋裏發脾氣。張氏自是知道大少奶奶與這位曹家的五少奶奶不合,可她為何要幫自己?就隻是想給曹瑾姸添堵嗎?眼下的張氏隻恨自己當初為了自保,一心一意又安分守己地呆在莊子上,也不曾好好關注過這位曹家五少奶奶。
滿心滿眼的探究與不信任,即便她的確意動了,可終究她不能隨隨便便就將小姐和自己交給了剛剛見過一麵的曹家五少奶奶的手中。
張氏不蠢,她知道鍾毓秀必然是有所求,才會特意到了這偏遠的寺廟等她!
眼淚已經擦淨,隻是聲音之中依舊還帶著一絲鼻音,張氏頭一次抬起頭來,雙眸直視著鍾毓秀,道:“我出身卑賤,即便為吳家生了位姐兒,即便大少爺待我比起從前要好些,可到底老爺和太太從來不曾正言瞧過我。如此之人,又能為五少奶奶做什麼事情?”
張氏的意思,自是明明白白。她的身份地位,吳家老爺和太太瞧不上她,就算她聽了鍾毓秀的話,回了吳家,即便仗著吳大少爺的寵愛,與曹瑾姸對著幹,也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勝算。畢竟出身擺在那兒,她肚子裏出來的說到底還隻是個姐兒。可曹瑾姸就不同了,吳家老爺和太太都護著她,如今她肚子的,指不定就是吳家的嫡子,如何是個庶出的姐兒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