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2)

如果知道那個女人的身份,我絕不會帶她走,可我沒有火眼金睛,再說我的腦袋被老板訓成了發脹的麵包,連東西南北都快分不清了。

老板訓人時,眉間那顆痣不斷地變幻著顏色,仿佛通了電。再往前一步,老板的手指就戳進我的眼窩了,但唾沫星子還是撲過來,咬出一臉青紅。我低下頭,任老板發泄。我闖了禍。兩天前的一個夜晚,我把一則治性病的廣告貼在了皮城市中心廣場一尊雕像上。那是一尊少女雕塑,兩乳間平坦的地方正好貼一張八開大的紙。這算不了什麼,黑眼兒還把治狐臭的廣告貼到市政府門口呢。老板教導我們,膽子要大,腦子要活,除了人臉,什麼地方都能貼;不怕不敢想,就怕不敢做。我吃著老板的飯,自然賣力。問題的關鍵是這則廣告被記者拍了照,登在報紙上。老板舌頭一攪,那些話硬梆梆地蹦出來。那是什麼部位,多少人盯著呢,哪怕你貼在屁股上呢,政府怕啥?就怕報紙,砸了大家的飯碗,你擔得起?其實,政府不是沒對我們這幫夜間工作者采取過行動,可結果怎樣?我們睡幾天大覺,風聲一過,該咋樣咋樣。當然,我不敢和老板較這個真,老板的規矩,手下人不能和他頂嘴。遇到不順心的事,他就嚼手下人的鹹菜,除這了點兒毛病,他還是個不錯的老板。我跟他幹了六年,沒拖欠過我的工錢。隻要老板高興,踢我兩腳都行。

老板終於消氣了,他說,你們在家歇兩天,看看風聲。黑眼兒和小毛子的目光滑過來,輕輕的,但還是刀一樣剮了我一下。他們怨恨我,歇兩天,意味著少掙兩天的錢。我試探著說,老板——老板打斷我,扣你二十塊錢……少廢話,都走!

黑眼兒和小毛子一聲不吭地走了。經過我身邊,黑眼兒用胳膊肘子蹭我一下。我晃了晃,又站穩了。我瞅著老板,想求他饒我一次,歇工就歇工,不能扣我工錢啊。二十塊,是我和肖榮半個月的菜錢。

老板已開始打手機。想我了?……這不是忙嗎?……昨天才從山區回來,那破地方沒信號……你還不相信我,我恨不得掏出心給你煮了吃……哎喲,我的骨頭都酥了……

老板身邊總有漂亮的或不漂亮的妞,和他說話的是哪個?黃頭發?還是那個黑眼圈?我猜不出。和妞說話,老板都是這種甜膩膩的口氣。老板撒謊一點兒都不臉紅,這幾天他一直在城裏窩著。可就是這樣,妞們依然蒼蠅般圍在他身邊。一次,老板正給我們訓話,一個妞破門而入,舞著刀子威脅老板,如果老板變心,她就割腕自殺。妞的眼睛不大,可硬是撐得杏一樣,殺氣、水氣裹在一起嗖嗖往外冒。我嚇壞了,老板隻是皺皺眉,冷冷地說,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你要認為我這樣一個男人值得你自殺,你就割吧。那個妞怔了怔,扔了刀,哭著跑了。你說,老板厲害不厲害?

我隱隱興奮起來,看樣子,老板心情不錯,我不至於碰臉。

老板終於說完,也終於發現我在當地站著,他咦了一聲,你怎麼還在這兒?

我的上身往前傾了傾,老板……那件事……

老板打斷我,算了,以後注意就行了。

我央求,老板,錢就甭扣了,我的錢有用處呢。

老板嘿嘿笑了,那顆紅痣一顫一顫的。誰的錢沒用?爾後肌肉突然收緊,扣就是扣,我說出的話還能收回來?要不是看你跟我多年,至少扣你六十,還不快走?

老板不再理我。我覺得沒趣,灰頭灰腦地退出來。我安慰自己,扣就扣吧,不就二十塊錢麼?以後多幹點兒,總會把這二十塊錢掙回來。熬了一夜,我困極了,隻想痛痛快快睡一覺。

黑眼兒和小毛子竟然在門口等我,兩人臉上都掛著霜。隻是小毛子的目光沒有黑眼兒那麼暗,那麼重,躲躲閃閃的,畢竟是我把他介紹給老板的。黑眼兒問,說通了?我搖搖頭,就想離開。黑眼兒一把扯住我。我問,幹啥?黑眼兒說,反正回去也沒事,急啥?我說困了。黑眼兒說,誰不困啊,困完覺幹啥?兩天呢,少掙多少錢?咱爺們兒都等著錢用。這是衝我撒氣呢,我能聽不出來?可我有什麼辦法?我甩了甩,黑眼兒鬆開了。黑眼兒說,兄弟,咱得想個法子啊。小毛子說,都沒吃早飯,找個地方說吧。我聽出來了,這兩家夥想讓我出血呢。我絕不會鑽進他們的套子,忙說還有事,怕黑眼兒再拽我,往邊上跳了跳,溜了。黑眼兒大聲說,周水,你真是個拉稀貨。小毛子說什麼,我沒聽清。滿耳的車水馬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