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1)

吃過晚飯,雙月歪在被垛上就不想動窩了。她半閉著眼睛,聽著男人毛手毛腳地收拾碗筷。雙月愛幹淨,通常,她不讓男人幹這活兒,男人就是男人,手粗,腳笨,幹了也入不了她的眼。可是今天不一樣。

今天,男人剛回來。

算起來,男人走了小半年了。那時候,剛收完秋,緊接著是種麥子,種上麥子,男人們就又該走了。對於男人的走,雙月並沒有想太多。誰家男人不走呢,誰家男人不走,媳婦還要鬧呢。男人去大地方闖蕩,掙錢,見世麵,這才是男人嘛。雙月給男人趕著做了一床棉被,一雙棉鞋,又準備了幾件換洗的衣裳,把兩個蛇皮袋子塞得滿滿當當。臨走那天,雙月包了餃子。上馬餃子下馬麵,這個時候雙月一定要講這個老理兒。洗涮完了,雙月把晾涼的餃子一隻一隻搛進塑料袋裏,準備讓男人帶走。男人看著雙月磨磨蹭蹭地上不了床,忽然就火了,說你過來。雙月聽出了男人聲音的不一般,吃了一驚,一個肥嘟嘟的餃子掉在地上,阿黃一下子來了精神,妙嗚一聲撲上去,逮住了。這個時候雙月也像一隻餃子一樣被男人擒住了。那天夜裏男人似乎格外賣力氣,像不知疲倦的騾子,不厭其煩地耕著自家的地,一遍又一遍,直到雙月人都軟了,化了,再也拾不起個兒來了。

後來雙月就老想著這個夜裏的事,想著想著心裏就火燒火燎的,這時候她就在心裏罵自家的男人,罵這個狠心的,沒良心的,罵著罵著她就罵出聲來了,把阿黃嚇得一支楞一支楞,瞅個空子夾著尾巴躲清靜去了。雙月的罵失去了聽眾,就拿起一團毛線去了棉花家。

棉花家在雙月家房子後麵。兩家男人是一塊走的,聽說去的是一個地方,這讓留在家裏的兩個女人一下子親近起來。其實,雙月心裏是看不上棉花的。棉花人懶,邋遢,油瓶倒了都不扶,新蓋的房子倒寬敞,硬是找不到下腳的地方。地裏都鬧草荒了,才慌忙找個人沒日沒夜地薅幾天。在村子裏,找人幹活也不是白幹,一畝地,幾塊,一圈糞,幾塊,一車土,幾塊,都是有規矩的。這不比從前。從前,鄉裏鄉親,街坊鄰居,誰給誰搭把手,常事兒,哪像如今。

棉花家的院子裏有一棵老槐樹,樹陰下麵的笸籮裏晾著些豇豆,幾隻雞圍著笸籮轉來轉去,想吃,又下不去嘴。雙月喊了一聲棉花,就撩開簾子進了屋。電視開著,棉花正歪在床上睡覺。雙月就走過去摸了一把她的奶,說你個懶娘們,男人回來了還睡。棉花一下子就醒過來,揉著眼睛說我還當是誰。雙月就壞壞地笑了,說想男人都想瘋了吧。棉花紅了臉,說誰像你,纏在男人褲腰帶上了。雙月就撲上去撕她的嘴,一邊罵著假正經的。兩個人笑著扯作一團。棉花問她有啥事,雙月說也沒啥,串個門子說說話。棉花就笑了,說糊弄人,屁股門裏肯定憋著蛋。雙月歎口氣說昨天晚上看了個電視劇,心裏慌得緊。雙月把昨晚的電視劇講了講,說你說如今的男人都怎麼啦,吃著鍋裏的,瞅著碗裏的。棉花說那是電視,瞎編的,你也信。雙月說瞎編的咋編得這麼像,我把眼睛都哭腫了,真想闖進電視裏把那個野女人給撕爛了。棉花說看你這副母夜叉的惡神樣,誰還敢碰你家男人。雙月說那才好。棉花找了個發卡把頭發收拾起來,一邊說,話是這麼說,這隔山隔水的,人都摸不到,在外麵怎樣,誰敢說。雙月聽了這話心裏格登一下子,覺著棉花戳到了她的心窩子上。

其實雙月不想聽這種話的,可是棉花偏就說了,說得還那麼有鼻子有眼睛。她有點生棉花的氣,就扭過頭盯著電視看起來。

電視上一男一女正在親嘴,親得人心裏像有一根羽毛在輕輕拂動,毛茸茸地癢。雙月想起上次男人回來也親了自己的嘴,當時雙月感覺怪怪的。從前,男人是從來不親她的嘴的。男人的注意力似乎一直在她的一對奶上。男人管她的奶叫白饃饃,每次男人都說,想吃白饃饃了。可是上次男人回來竟然沒說吃白饃饃,他吃了她的嘴唇,這讓她感覺又新鮮又有點難為情。電視上的男女親著親著就親到床上去了,棉花說看人家城裏人,就是會折騰。見雙月不說話,又說,細嚼慢咽的肯定是飽漢子,咱那男人一走就是大半年,回來一趟都餓瘋了,恨不能把人給吞肚裏——棉花嘎嘎笑起來。雙月心裏又是格登一下子,嘴上卻笑著,說棉花,等你們當家的回來,也細嚼慢咽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