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節 誤解(中)(1 / 2)

何瑞東因上次吳昊天讓鞋給他的事,對吳昊天極為敬重和感激,因此對他的事情總多一分關注。如果說何瑞東在陽光班裏終於找了他苦苦尋覓的知己,那麼紅顏的自是宿萍,藍顏的就是吳昊天了。何瑞東內心裏把吳昊天當作自己兄弟,雖然他覺得吳昊天令他仰望,他們似乎不是能共享日月星辰、平分秋色的那種朋友,但是他仍然慶幸能交到吳昊天這麼一位善良大度的知己。然而他發現吳昊天最近好像遇到了點什麼麻煩。而且何瑞東看出來,這麻煩跟圖蘭有關。

之前何瑞東認為自己的事情已經夠麻煩的了。在進陽光班之前,何瑞東的生活裏埋著過去種種不愉快的影子,重重疊疊,鬼魅一般纏繞在他身前身後。他每每在深夜裏不爭氣地啼哭著醒來,隻能將腦袋深深埋進被子裏,唯恐被室友們聽見了恥笑。隻有那一回大晴天的晚上十分燠熱,他來不及壓低自己的聲音,不留神被鄰床的吳昊天聽見了。吳昊天倒是沒有譏笑他,反而抵著困陪他說了會兒話,還好言安慰了他幾句。那天晚上正因為有了吳昊天三言兩語的開解,何瑞東才終於放開心思沉沉睡去了。

何瑞東心裏一直有一個結,他的孤獨和失眠皆是為了這個結。

何瑞東是個內向的人,但這並不代表他不願意或不擅長與人交流。他常常外表看起來很冷,然而心裏一團熾熱。隻有作為他最知心的朋友,才能了解到他內心的奔放。雖然他常常低著頭彎腰走路,像不願意被人看到的樣子,實則他的內心裏極為渴望陽光。何瑞東知道自己是個矛盾:心裏藏著一輪盈虧反複的月;別人隻看見他的冷,卻不見他每天努力地吸收太陽的光,專為在晚上寂靜無人的時候悄悄放出熱量來,極力窩暖這個薄得透明的世界。

何瑞東看起來不擅長與旁人對話,但是他擅長跟自己對話。他常常一遍一遍地剖析自己,這種矛盾的滿是傷痕的性格到底源自哪裏?何以就不能讓他快快樂樂瀟瀟灑灑地自在生活呢?有時候何瑞東真希望自己能像吳昊天那樣,光明磊落,行走如風,誰都會對他高看兩眼。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何瑞東覺得自己無論如何學不了吳昊天那樣,他隻能像一隻孤獨的貓,白天低首斂容、靜靜悄悄,晚上獨自一人睜著黯藍的眸子,無聲無息地舔噬自己的傷口。偏偏那個傷口長年滴血,永不結痂,長在他心底最幽暗的角落,是叢生的水草深處一片人跡罕至的沼澤。何瑞東日複一日地不懈努力,極力想把那暗淖裏的汙水抽幹,爛泥挖盡,種上鮮豔美麗的花草和果木,但是那裏卻長年不見陽光,除了隨風搖擺的荒蕪水草,就隻有一汪半幹的泥。

直到與宿萍以心換心,何瑞東才覺得自己的心房裏開了扇窗戶,積年的塵埃被通透的陽光照得粒粒分明,輕風一吹,飄飄揚揚。何瑞東聽見了自己心靈生長拔節的聲音,他似乎終於迎來了生命的春天。

而且何瑞東直到此時才總算知道,原來一直以來糾纏於他內心的結,皆是源於自己在童年和家庭中積累下來的不快樂的影子。而當他與宿萍在一起的時候,這些灰暗的魑魅全都自動消逝得無影無蹤。每逢跟宿萍一起,何瑞東總是特別快樂,或者說是特別容易快樂。他內心裏的那個結不知何時悄悄散開了。何瑞東覺得宿萍是懂他的。他為自己感到幸運,也想好好善待這個姑娘。

何瑞東眼下覺得自己十分幸福,但是他注意到,吳昊天最近看起來不大幸福。

何瑞東私下裏問過吳昊天,在四周沒人的時候。吳昊天淡淡告訴過他,圖蘭白日裏看見吳昊天就躲,似乎與他別著一股勁,吳昊天卻不明白自己哪裏開罪了她,隻能迎風歎氣,暗自神傷。何瑞東知道吳昊天將圖蘭看得很重,對她也十分周到體貼。吳昊天告訴過何瑞東他偶爾會送一些水果零食給圖蘭消解。但是何瑞東前次周末晚上明明看到吳昊天提了一包沉甸甸的吃食回來,隻叫室友們將那些零食分了。他那天的臉色從頭到尾都不大好看,像一張原本黃澄澄的燒餅一時間被煎糊了。吳昊天分明是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