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晚上的年夜飯前，何瑞東在灶房裏幫媽媽打著下手。每年到這個時候家裏總是前前後後的特別忙，每個犄角旮旯裏都好像塞著做不完的活，全家老小齊上陣還不夠使喚。何瑞東的媽媽帶著他和姐姐把家裏明三暗六的老房子趁著年前全部清掃了一遍，將一應的雜物家什都曬洗得幹幹淨淨。何瑞東剛回來時，媽媽給他鋪好的床被，就是家裏提前特意翻曬過的。何瑞東能聞到被子上沾染著的那股屬於山野陽光的獨特香味。
何瑞東跟姐姐一起幫媽媽做好了年夜飯，把噴香的熱菜一碗碗端到堂屋的黑木桌上。每年年夜飯講究菜碗要拚個吉利數，今年他們家七拚八湊地做出了十二個碗。何瑞東擺好碗筷後看著滿桌的飯菜心裏有無限感慨：光是為了年年這一頓團圓飯，爸媽在家裏就不知道要準備多久，更何況為了她跟姐姐一點一滴的成長呢？這麼多年來，自己是一天天地長大了，爸爸媽媽卻逐日逐日地衰老了。
從學校返家的這一個星期，何瑞東好好反思了一下他這半年的心理狀態。看著自己家破落的門庭，他忽然覺得自己在學校是多麼的沒心沒肺，從來隻圖自己逍遙，對家裏的情況幾乎是一無所知。爸媽在家裏被農活累垮了他不知道，姐姐在外地打工生病了他不知道，連奶奶多年的腰椎痛在一場秋雨後加重了他也不知道。爸媽在電話中隻叮囑他要好好學習，告訴他家裏的一切都不用操心，實際上他們當然也知道，即使告訴了他他也幫不上什麼忙。可是等到何瑞東一回到家，家裏的一切就再也瞞不住了。何瑞東恨自己怎麼會這麼無知，從來沒認真考慮過家裏的狀況，沒為家人分擔過一絲憂慮。這一學期以來，何瑞東在學校總體上過得非常快樂。可是他到底在快樂什麼呢？他的快樂跟家裏人有什麼關係呢？他那掩耳盜鈴的歡愉能夠埋藏父母辛勞的現實嗎？何瑞東每天這樣連連地追問自己，心裏感到極為羞愧。他恨自己從未替父母親人設想過，一心隻貪圖自己愉悅。難怪媽媽曾經不止一次地嘮叨過：不論誰的眼淚都隻會往下流淌，不會往上流淌的，做兒女的哪裏知道父母的辛酸！是的，即使是現在回到家裏了，何瑞東其實也很難體會到父母的奔忙，因為爸媽基本上不讓他做什麼，他每天的主要任務不過是完成自己的作業而已。爸媽幾乎把他當成了家裏的寶貝，尤其是媽媽——哪怕在再貧窮的家裏，兒子也始終是母親的心頭肉啊！何瑞東看著媽媽鬢角悄然滋長的白發，想起自己在學校時每天隻知道胡思亂想，哪裏對得起媽媽的守望！回家前的那幾天他甚至還在糾結自己跟班上那位女生的事情，他隻想得到那位女生，竟幾乎完全忘了父母的存在……此刻年近半百的爸媽就在眼前，他們正被歲月摧折著一日一日逐漸老去……真叫人情何以堪哪！何瑞東望著媽媽臉上的皺紋悄悄許下誓言：下學期絕不能再這麼一味的兒女情長了。和宿萍之間，該斷就斷了吧！過完下個學期就是高三了，再不好好努力的話，將來高考考得不好，怎麼能對得起家人的期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