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走了,決然地離開了煙火燃燒的灶台。隻留下一句話,等待我的春天來發芽。

母親是一個樸實憨厚的農村婦女。從她出生的那天起,命中已注定了她生命的平凡,包括她出生的時辰與卑微的乳名。

母親出生在一個貧窮多子的農民家中,她是家中的長女,她出生的時辰便已剝奪了她接受教育的機會。從小便幫媽媽養家,聽母親說她出嫁的那天,她一直哭個不停,抱著外婆的腿苦苦哀求,但最終還是無法阻擋女大嫁人的傳統習俗。

母親的嫁妝很簡單,一口紅色大箱子,兩卷大紅色綢緞,還有外婆留給她的一副銀簪子。現在這副簪子也成了母親懷念外婆的紀念物了!母親清閑的時候,總是習慣性地拿出來看看,給我講這副銀簪子背後地故事。

母親說這是外婆的母親留給外婆出嫁時候的嫁妝,後來外婆又把它當作嫁妝留給了她。母親家裏有三姐妹,而外婆卻把這副珍貴的禮物留給了她,是因為外婆總覺得對大女兒愧疚。母親還常常對我說,別往家裏帶陌生人,小心把傳家之寶偷走了,說這可是將來我的,確切地說這是她留給她未來的兒媳婦的,因為她曾對我說過這樣的話,她還曾說她要把外婆留給她的綢緞剪做成漂亮的嫁衣,讓我的媳婦穿上她親手做的嫁衣風光地回家。

母親喜歡唱歌,唱的是那種山歌。有時候她唱著唱著就一個人就哭了起來。這些歌都是她自己創造的,也是她自己譜的曲,她雖然不懂音樂,甚至音樂這個名詞她都沒有聽說過,但她卻是一個偉大的歌唱家。她的歌曲時而優雅憂鬱,時而輕快昂揚,唯一能聽懂她歌曲的人除了她自己,就是她兒子了,我也是她唯一的聽眾。她的歌曲是懷舊的,總是在歌頌著一個永恒不變的主題,那就是對外婆悠悠的懷念與感傷自己的命運。

母親很慈祥,但從不微笑。並非她真的不笑,而是她的微笑無人能讀懂。雖然沒有達芬奇筆下《蒙娜麗莎》的微笑那樣充滿傳奇色彩,也沒有彌樂的笑那樣開懷。而是她的微笑像蜻蜓點起雨後平靜的湖麵,隻有微微的波紋。母親的笑是一首美妙的詩歌,更像是一首柔美的山歌。

母親做的飯特別難吃,我深信世界上如果有最難吃的飯,那便是我母親親手做的,不是忘了放鹽,就是忘了放料。可就是這樣難吃的飯,我還是喜歡吃,甚至每一次回家,我都比平時多吃那麼一大碗,或許是淡淡的味道中蘊藏著醇醇的愛吧!然而,母親今天走了,像當初的父親一樣,走的那麼匆忙,走的沒有時間,沒有界限。

我給弟弟打電話,想問問家裏的情況,可是接電話的人不是弟弟,我能在一秒鍾之內判斷出是母親,我那熟悉的聲音,呼喚了我多少年,多少個歲月裏,我在這樣的聲音中長大。

我問母親怎麼手機你拿著,弟弟呢?他放假了嗎?母親說弟弟上課去了,手機她拿著,我問她家裏怎麼樣了!她說家裏很好,她現在在鎮上磚廠幹活。我責怪她不在家裏好好的務農,跑道那裏幹啥子去了呀?她說她要給弟弟掙點零用錢。我弟弟在鎮上上初三,學習很優秀,今年六月考市一中。

我反問她家裏不是還有那麼多錢留下幹啥阿?你非得受那罪幹嘛呀?她解釋說家裏所有的積蓄都花光了。

原來,她沒有遵守我們的約定,還是偷偷的把房子修起來了。我又有什麼理由去責怪她的堅持呢?我隻是心疼她,心疼她的聲音,她艱難的背影。母親有病,對於那磚廠裏高溫勞累的工作,母親柔弱的身體又怎能撐起一片江山呢?我好像看到了肉與鐵的對峙,水與火的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