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江慧嘉甩了筷子走出門,當時是理直氣壯的,可過後回想,竟有幾分不自在。
總覺得她吃了那半碗土豆冬瓜,又把自己用過的筷子甩給宋熠,這事兒做的,就不對勁!也不上哪裏不對,可原本平常的一件事,被這麼一折騰,竟仿佛憑添了幾分曖昧,使人心有波瀾,一時難平。
江慧嘉不免認真反省自己,矯情是種病,該治的時候還是得治。
因得了宋老爺子的“通行令”,過了午後,江慧嘉就來同宋熠商量:“我明日便去縣城尋四輪車,還要采買些雜物,你這裏可有物件要我捎帶?”
她之前還是含嗔帶惱地出了房門,回來後倒又心平氣和了,倒好似之前的尷尬並不曾生過一般。
宋熠見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自然更不會提起前事,當下也笑道:“我這裏並無需要,倒是你,去一趟縣城不易,有喜歡的東西,盡可由著心意買下。隻是外頭人多事雜,雖有大哥大嫂相陪,娘子還需注意安全。”
他知道江慧嘉一定要去買四輪車,因此倒也不再多勸。
隻又道:“娘子,你看那邊書架上有一個裝石雕的匣子,你且去拿來。”
是書架,但其實就是幾塊雜木板釘成的一個架子,挨在床邊靠牆放著,上頭也沒有幾本書,宋熠要是不,江慧嘉都沒把這架子當成書架過。起來,宋熠的房間可真不像是讀書人的房間。在江慧嘉的嫁妝送入之前,他房裏可是一片空蕩蕩的,除了一張簡陋到隻立了四根光溜溜架子的架子床,就隻有牆邊那通共三層的一個所謂書架,另加床邊一隻幾,內牆邊一隻衣箱,此外再無它物。
江慧嘉嫁過來以後,因嫁期倉促,江家那邊大件的家具陪得少,隻有兩個五鬥櫥,兩口黃楊木箱子,可件家具卻著實不少。諸如木屏風、洗漱架、子孫桶、妝奩盒、針線筐等等,凡是日用的、常用的,江家都給陪送到了。有了這些東西,宋熠這房間才算是像點樣子。
但宋熠原來的東西雖少,有些物件卻頗顯生活情調。
就比如他那“書架”上,書是少得可憐,通共不過三四本,還僅隻是《幼學》、《千字文》、《急就章》一類最初級的蒙學讀物,可除去這少得可憐的書,他那“書架”上竟還擺著不少石雕木刻。有雕生肖的,有雕竹石的,有雕花鳥的,雖是刀法寥落,並不精細,卻也別有意趣。
宋熠指的那個裝石雕的木匣子,也正在其中。
江慧嘉走上前一看,隻見這木匣缺了頂上蓋子,匣內裝了一套梅蘭竹菊的石雕,因沒有蓋子,這套石雕就露在外頭。
四件石雕俱都不大,江慧嘉隨意拿起石菊的那一件,入手不過半個巴掌大,卻見那石座上寥寥雕了三朵甘菊。
這是鄉間最常見的菊花品種,傘狀的花序在石座上肆意舒展,卻是線條淩厲、鋒芒畢露。雖然整件石雕用刀極少,乍看下來隻顯粗疏,然而多看得一眼,江慧嘉卻隻覺得眼前三朵甘菊竟仿佛要從雕件中破出一般,勁立狂風中,綻放霜寒間,縱非名品,亦更有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