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若有意。”宋熠道,“我感激這意將慧娘帶到我麵前。”
他看著宋老爺子,認真道:“若無慧娘,我走不到今這一步。”
並不詳細解釋自己的腿傷其實是江慧嘉治好的,因為在宋老爺子此等心性麵前,這種解釋並不會具備分毫意義。
這反而會使得江慧嘉的異常在此暴露,又徒惹一層麻煩。
宋老爺子手指著宋熠,恨聲道:“江氏!江氏給你灌了什麼**湯!”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宋熠被宋老爺子這樣指問,他臉上卻竟然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他引用了當初江慧嘉曾引用過的《了凡四訓》中的一句話,略略咀嚼後,笑意更清淡了。
“三年前,母親去世前曾對我,宋家人都沒有心腸,叫我千萬看破虛妄。我當時不是不信,我隻是不願意相信。”
他的表情,他的神態,他的語句,都使宋老爺子恐慌起來。
“鶴軒!”宋老爺子忙又道,“你……你若當真如此喜愛江氏,你好好待她便是。你今日既然來此,想必胡德海種種舉動都未能奏功。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深究?”
頓了頓,緊著又:“江氏雖是商戶女,但為人心性倒也不錯。你非要留她,誰能逼得了你?”
已出安撫之語,但言談間卻顯然仍舊是嫌棄江慧嘉的出身。
宋熠便又輕笑了一聲。
“不錯,我心悅慧娘,我……愛慧娘。”宋熠麵上現出柔**,他緩緩道,“但即便沒有這些情感,我也絕不可能在落魄複起之後休妻。”
宋熠:“仁義禮智信,幼時啟蒙,爺爺你曾教我,你自己倒忘了麼?或者,您也是隻讀書,不識禮的?”
宋老爺子驚喝:“三郎你既知仁義禮智信這五常,如何卻不遵守三綱?我是你祖父,你不聽我言,便是不孝!”
“三綱並未錯。”宋熠道,“然不論怎樣父為子綱,世上之事也總有黑白底限。出這道底限,三綱也是笑話。”
宋老爺子顫著嘴唇,不出話來。
宋熠道:“人之所以為人,便是因為人是有道德,有良知,有是非,有底限的。否則連最基本的為人之底限都失去,那又與畜生何異?”
畜生!
宋熠竟敢出這樣的話,這簡直就跟指著宋老爺子鼻子罵他“畜生”無異!
這話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以為綱常的大靖朝子民而言,不啻是石破驚的叛逆之語。
就算牆外偷聽的張氏和郭氏不懂這些讀書人的話,她們也至少知道,當孫子的這樣罵祖父,這話有多大膽,多可怕。
尤其是,宋熠他是讀書人!
他不是鄉間的無知粗漢!
宋老爺子被宋熠得倏然一起身,往前一步,又猛地倒退著坐回椅子上。
他身軀震動,麵上神情竟不出是憤怒還是茫然。
而他心中的震動,更甚於他外在表現。
宋老爺子捂著胸口,隻覺得心痛到無以複加。
他再也想不到,有這麼一,自己居然會被寄予厚望的嫡孫宋熠這樣指著鼻子罵!
太聰明,太敏銳,太有主見,竟也是錯?
“我都是為你好,三郎你怎可如此?”宋老爺子喃喃不停。
聽到這一句話,宋熠就知道,不論自己再多少句,都將無法改變宋老爺子根深蒂固的許多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