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9章 嫁衣(3)(2 / 2)

絹拽過裙子,給自己蓋上。這絲緞也不是她的,體溫在上麵留不住,涼得比她的身體還快。她慢慢清醒過來,剛才隻是一時忘情,心底還懷著一線生機,希望歐楓可以帶她逃離眼前的生活。她坐起來,穿上衣服。可是頭發卻怎麼也盤不好了。

你明天結婚嗎?歐楓問。對。絹係上身後的裙帶,搖搖擺擺地站起來。就在你上次說的那個酒店嗎?是的。簪子遽然擦著頭皮,穿過扭卷的發絲,火辣辣地疼。那你今天難道不需要留在家裏做準備嗎?

嗯?絹走過去,打開了燈。冷白的光線,非常刺眼。一場做愛的時間,其實很短,卻足以令人習慣了黑暗。他直視著她。她覺得他應該評價一下這件漂亮的裙子。

知道嗎?歐楓說,我覺得,你明天不結婚。你其實根本沒有要結婚,你隻是用這個來嚇唬我。你在逼我。

絹站在牆角裏,看著他。他的表情非常嚴厲,像是在斥責一個撒謊的小學生。

是不是?我早就懷疑了。歐楓追問。絹開始冷笑。簪子又掉下來,頭發散了。我不喜歡你這樣做。這種伎倆在我的身上不適用。歐楓惡狠狠地說。

我是真的要結婚了,明天。絹撿起發簪,拉開門,在離開之前又回過身來,非常淒涼地說:

我今天特意穿了一條最漂亮的裙子,來和你告別。歐楓上下看了她一遍。目光停留在她的乳溝上。他緊繃的表情漸漸鬆弛下來,歎了口氣,說:既然你仍要堅持說明天結婚。那麼好吧,我明天中午會去那個酒店,遠遠地看著你嫁人。

他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等著她承認自己是在說謊。但絹轉過身去,走出了門。

絹開車回家。夜幕降臨,高架橋上塞滿了汽車。路燈,霓虹燈還有廣告牌在同一時刻亮了起來。那麼亮,那麼擁擠,真的很像節日的前夜。她被包裹在擁擠的中心,仿佛他們都是向她而來的。為了慶祝她的婚禮。

她的眼前開始出現婚禮的幻象。她站在台上和青楊交換戒指,透過酒店的落地玻璃,她看到歐楓站在外麵。但他的目光不在她的身上。甚至不在花團錦簇的高台上。他的目光落在那件黃裙子上。黃裙子的主人猶如花蝴蝶一樣飛掠過人群,散播著蠱惑人心的香氣。她漫無目的地飛來飛去,直到看到他。隔著花束和玻璃,看到了他。他們互相看見。歐楓繞到門口的時候,花蝴蝶已經等在那裏了。他們伸出舌頭,開始接吻。他們怎麼可以先於台上的一對新人而接吻呢?不,他們根本不應該接吻!她叫起來,讓他們停下來。然而他們已經相愛了,黏在了一起。可是他們怎麼可以相愛呢?歐楓,你難道願意永遠麵對一個塞著矽膠顴骨假笑的女人嗎?哦,喬其紗,你不是討厭中年男人身上腐朽的味道嗎?他已經太老了,根本給不了你什麼快活!她非常失態地甩開青楊的手,衝到前麵,對著台下的人群大喊,把他們分開!快把他們分開!

絹的情緒已經失控,一陣陣眩暈,眼前變得漆黑,她把方向盤一轉,拐到應急車道上,踩住了刹車。她必須休息一會兒。休息一會兒。她打開天窗,靠在椅背上,才一點點從幻象中爬出來。

可是有一些,不是幻象,它們即將發生。明天歐楓要來,他將會認識喬其紗。他認識了她,就可以愛上她了。絹有非常強烈的直覺,歐楓會愛上喬其紗。她曾經運用同樣的直覺,預知了長發小青年以及黑檀的離開。隻是每一次,她都不甘心,繼續往前跑,直到撞得頭破血流才肯罷休。

最可悲的是,從來沒有人看到過她流血。沒有人見證她的癡情。每次愛上一個人,總是很倉促,可那些都是真的。即便最初是因為嫉妒,因為空虛,可是它們後來,都深深地鑿入她的血肉裏。然後遽然連根拔起。

她在後視鏡裏,看到一張坍塌的臉,神情非常呆滯,她冷笑了一下,對鏡子裏的人說:你看你這副樣子,還怎麼做新娘?

次日上午九點,喬其紗從外麵回來,睡得昏昏沉沉的,把定的鬧鍾又按掉,果然遲到了。不過迎親的儀式應該還沒有結束。她猜想屋子裏擠滿了接親的人,新郎也許正在回答女方親友團的刁鑽問題,不停思考著該如何突圍,闖進新娘的房間。可是敲了半天門,連門上的喜字都要震下來了,卻仍是沒有人回應。她忽然想起有鑰匙,這才掏出來,打開門。屋子裏靜悄悄的,空無一人。桌子上擺著瓜子和喜糖,除此之外,與平日再沒有什麼不同。喬其紗很疑惑,迎親的儀式到底有沒有舉行。她走進臥室,窗戶敞開著,地上黃燦燦的一片。趴在上麵的大黑貓,警覺地睜開眼睛。她走近了,就看到那件黃色連衣裙,已經被撕扯成許多條,寬寬窄窄,鋪展了一地。她緩緩地蹲下身子,那隻貓喵嗚一聲跳起來,飛快地鑽到床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