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兒,對不起。”夏川呢喃,聲音沙啞而溫柔。
雲錯鬆開他的唇,淚眼朦朧的看著他深邃的眼眸。動了動唇,他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聽我說,全是我的錯。我以為過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了,可是我沒有想到……”
“可是過去的事情永遠都存在。”雲錯忽然冷冷的打斷,眼眸中有些絕望的神色。
“你從不曾忘記過他。”夏川聽到雲錯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這句話,像驚雷般帶著深深的淒涼,直直的打擊到他心裏。
那些被掃落的記憶,即便腐爛在泥土裏也改變不了它們曾經存在過的事實。有些記憶,即便腐爛了,也隻是以另外一種形式存在而已。雲錯終於明白自己的無力感來源何處。
夏川斂眉,思考著措辭。雲錯坐在他腿上,環住他的脖子,終於伸手抹去自己的淚痕。
良久的靜默,彼此都害怕打破這難得相處的寧靜。隻是虛空中淩空盤踞著某些讓他們畏懼的東西,久久盤旋,不曾離去。
“把一切都告訴我吧。”雲錯終於打破沉默,在靜謐的空氣裏淡淡流出一抹清寂。
不打無準備之仗,雲錯需要知道一切。
似乎並不是太複雜的故事,可是對於夏川來說那必然是刻骨銘心的。
那是段可以被省略的日子,夏川逼迫自己將回想停頓。因為殘留著太多美好的東西,他甚至希望隻是一筆帶過,這樣當他想起現在的痛苦時可以將兩段年華區別開。那些值得被珍藏的日子停留在遙遠的過去。
故事的結局並不美好,所以那些過往的回憶更讓人難以割舍。帶著些病態的眷戀,卻又硬生生埋在靈魂深處,不忍翻開。
很多離別的感傷就像發燒時的虛無,疲軟無力,再怎麼想要奮爭也爭不來。眼睜睜看著,清醒的看著,卻無能為力。痛苦,從心底彌漫開。那種昏昏沉沉的感覺讓人畏懼前方。煎熬,就是這樣的感覺。煎熬,是放在水裏煮,比火更持久的灼熱,更讓人絕望。
他害怕孤兒院的日子,深深畏懼。周身的一切冰冷到骨。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他就這樣生存著。活著,從不知期許。過早參透了虛無並不是什麼值得慶幸的事。夏川那雙眸子從那時便開始深邃,深邃到完全不合他的年紀。直到遇到了顧喻軒,一切都開始改變。
他窮盡所能揮霍他的童年,打架,鬥毆統統都是家常便飯。他霸道,從不看誰的臉色。他霸氣,從不做不喜歡的事。他與生俱來帶著令人畏懼的氣度,沒有人可以直視他的眼睛而不遭他的嗬斥,除了他。他周身都散發出讓人不敢親近的冷漠。擁有一切卻從不上心。不在乎任何人,不在乎自己。他那麼肆意地用盡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東西,不明白珍惜為何物。他明明活得讓人羨慕,可是更多的黑暗中的迷惘他都深刻在心裏。
他充滿魔力!可是他不屬於這裏。夏川從很早之前就知道他們之間與生俱來的差別。有些軌跡的交合隻為成就一段孽緣。
也許生性可以是同一種人,但夏川知道他們永遠成不了。
他是孤兒院股東的兒子,說白了,就是富家子。更多的那一層身份,夏川那時根本想不到。可這一層致命的身份卻足以讓他們餘下的人生發生改變。
他們相遇在孤兒院二樓的樓梯間。窮極無聊的富家公子實在找不到可以玩樂的工具,跟他偽裝良善的父親到這裏“巡視”。角落裏忽然出現的男孩第一眼見到的就是那樣一個形象——故作成熟的墨鏡,牛仔背心,摩登皮鞋。但是怎麼看都能讓人產生畏懼感。多年以後,夏川一提起初見都覺得顧喻軒永遠脫不了那身痞樣。
可是他眼中的他,恰好完全相反。畏縮的小小的身體出現在走道裏,捧著遮住大半個身子的洗漱盆,吃力地一步步走著。穿得比撿破爛的好一些,但是——總而言之就是很爛。但是,很幹淨,有一股子倔強的勁流露在剛毅的嘴角。眼睛深邃,黑亮無比。顧喻軒從他眼神裏看到了一些從未見過的東西,好奇促使他接近他。即使一開始他很抗拒,排斥到動用了所有可以保護自己的力量。
他被他的眼神震撼到。那是一雙怎樣的眸子!黑得深不可測,擁有看破一切,不合年齡的冷淡。與他是怎樣的相合!顧喻軒從那刻起就有一股強烈的占有欲,他要他。不管是什麼方式,什麼手段,隻要那個結果。
顧喻軒不得不承認,夏川從來都有很強的自我保護欲,脫不了他的生存狀況。可是他不知道,那個自我保護欲極強的人對他卻毫無保留,以至於……
那時應該隻有……十歲那麼大吧。
很小的年紀,夏川卻牢牢記住那個一身流氣的同齡男孩,因為他叫他陪他玩,用一種命令的口吻。語氣滿含著傲慢,王者般的傲氣。夏川總覺得擁有那樣語氣的人一定有某種不同尋常的自信。事實不幸的證明如此,十年之後,他義無反顧離開他,離開得完全不在意。因為他心中某處一定自信爆發——深深相信不管過多久他離不開他,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