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一場大雪將皇城巍峨的屋沿盡染成了白色,飛簷微微露出一個尖角,凱旋軍隊踏著齊整的步伐浩蕩回朝,雙輝台上皇帝皇後盛裝相迎,城門大開,這是整個衛南盼了四年的勝仗,終是盼來了。
文君玏一身戎裝,將他扮的威風凜凜,冷俊的眉眼中看不到半絲笑意。他不愛笑,或是已經忘了怎麼笑,從母後薨世那一刻起他便似乎從未再真心笑過。
文意征看著慢慢走來的文君玏,臉上攢起了一個欣慰的笑意。穩健的步伐,沉重的鎧甲,將雪踏出一排腳印,恍惚間文意征似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如他般英姿勃發,步履穩健,轉眼竟已覺遲暮。皚皚白雪,雄壯勇士,擁滿城門。
馮姝言一身華貴暗紅墜地長裙,外麵裹了一件白裘鬥篷,眼中滿滿激動之情,卻仍是按耐著站在楚洛甄身旁,克己守禮,這樣很好,符合未來國後該有的儀態。
文君玏很多時候覺得姝言和她母親很像,很像。同樣的溫婉,同樣的隱忍,同樣的知書達理。他有的時候很懷疑自己自己是因為她的救命之恩,還是因為她與母後的相像才會娶她的。馮姝言很好,可是他們之間似知己勝過夫妻。而對於馮姝言嫁給他這件事,文君玏也很懷疑她是因為他太子身份才嫁於他的,如很多女子一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於夫家,便全力做好妻子的角色,婚姻的開始無關****。
堂內爐鼎內嫋嫋青煙悠悠升騰,夾著好聞的氣味。馮姝言立在一燈火旁,挑了挑燈芯,觸到油處嗞嗞作響。
文君玏撐頭看著書簡,聽到聲響抬頭看了眼繼續看手上道:“這等小事怎用你親勞。”
馮姝言回話:“前夜大雪,今時化雪,天寒地凍的,我瞧著沒什麼事便支他們回了。”
文君玏聽聞抬頭看了眼窗外:“什麼時辰了?”
馮姝言挑完燈芯走向他道:“亥時。”
文君玏哦了一聲,收起書簡道:“這麼晚了?”
馮姝言幫忙整理著書卷,並未答話。
文君玏問道:“我不在這段日子一切可都好。”
馮姝言笑答:“嗯,皇後常照扶於臣妾。隻是近日天一冷,父皇身體又不如前了,前些天為此太後還與皇後發生了口角,幸好文太後急時趕來才算了事。”
文君玏鄙夷一笑:“急時?真是急時的很,什麼口角?”
馮姝言停了一下,看了眼他,隻見文君玏正喝著茶,卻是隨性問的,隻是這答案卻有些讓人隨性不起來。
文君玏似乎也覺察抬眼看她道:“怎麼,說不得?”
馮姝言回避他的目光,繼續道:“太後說皇後居心叵測,安太子去前線實為楚家謀好處。”
文君玏似乎很有興趣,放下手中杯子看她道:“皇後怎麼回的?”
馮姝言接道:“皇後說天下是文家的,可天下卻非文家一姓。”
文君玏怔了怔,隨即笑道:“皇後說話向來不尋常。”
馮姝言道:“可不,如此一說,當時太後便黑臉了,卻也是回不得半句。”
文君玏道:“明日我們去太後那看看她老人家。”
馮姝言愣了愣,卻還是乖巧的應下了。
楚洛甄對文君玏如何,雖沒說過,可心中卻都有數。楚洛甄不討太後歡心,如今二人走的近,太後對文君玏也頗有微詞。文君玏明白若想登上大寶,楚洛甄的推力是不夠的,縱使她聰明過人,可卻也是孤掌難鳴。若是太後有意阻擾,還是個頭疼問題。還有自己的皇叔,雖被遣邊關卻是賢名早已傳滿衛南,若是太後一個心狠將他那皇叔舉之倒也令人不得不畏。早在年前太後便特地向文意征討了道旨,趁著勝仗要將文意心招回皇城。文意心雖婉拒了,可王伶卻還是來了。這幾日一直住在太後宮內,而他那兄弟聽說也來了,亦是住在太後那,難免不慫恿些什麼,還是走近些的好。
今年的冬日似乎格外寒冷,連著下下停停好幾日不見放晴,連人也都跟著打著焉。楚洛甄也有好些天未見到文意征了,聽福公公說陛下正忙著擬折子按功封賞,這隻是上午的事,下午便從天露宮傳來陛下病倒的消息,楚洛甄馬上便趕了過去。
室內安靜的如若無人,楚洛甄已然忘了自己來了有多久了,她就這樣的看著安靜躺著的文意征。他老了,鬢角不知何時已冒出了白發。想來好笑,日日見著的人如何成了此番模樣,自己竟渾然無知。蕭鈺說了,他怕是情況不妙。以為時間還有很多,突然一下子便似已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