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商量了捐助建學校的具體方案，還聊了不少強盛小時的故事，直聊到下午四點。這是兩人認識以來單獨交談時間最長的一次，嶽虹的態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平和，笑容比任何時候都多。趙富心裏像冬天曬太陽一樣舒坦，此刻就是馬上被死神召見，也沒什麼遺憾了。
取片時，嶽虹照舊坐在長凳上等著。趙富自己去排隊，他從取片室窗戶口拿出自己的片袋，急不可待地抽出診斷書看起來。不遠處，嶽虹緊張地注視著趙富臉上的表情。趙富看著看著，手裏的那張紙滑落到了地上。他呆呆地站著，也不去撿它。
嶽虹驚愕看著他。趙富嘟噥道：“這不可能啊！”嶽虹忙喊他：“老趙，你怎麼了？”趙富用巴掌狠狠地擦了一下自己的雙眼，突然哈哈大笑說：“嶽虹，嶽虹，你說我是不是在做夢？”
嶽虹上前撿起地上的那張紙看著。兩秒鍾後，嶽虹也笑起來，她笑著笑著，眼睛裏湧出了淚花，對趙富說：“快！給強盛打電話！”趙富像突然醒悟過來似的，手腳忙亂地掏出手機撥著號碼。電話通了，他將手機遞給嶽虹說：“你給兒子說吧。”
此時趙強盛正在錢鋼的陪同下查看著正在施工的樓房，電焊機刺耳地響著，水泥攪拌機轟鳴著。手機響了，他接聽後緊張地問：“媽，你怎麼拿著爸爸的手機？”嶽虹說：“我跟你爸爸現在醫院……”趙強盛的臉色瞬間變了，忙問咋回事，嶽虹告訴他，複查的結果是沒有任何腫瘤。趙強盛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就激動地喊了一聲：“太好了！”
掛斷電話，嶽虹還在醫院的取片室前沉思著。趙富說：“咱把片子拿去讓醫生看看，問問這是怎麼回事，我這心裏怎麼更沒底了。”嶽虹說：“你讓我想想……我有個學生家長是這裏的質檢主任，咱去找她，問問著是咋回事。”
嶽虹和趙富找到醫院質檢辦公室，辦公室的門敞開著，一個中年女性在看文件。抬頭見是嶽虹，馬上熱情地說：“嶽校長，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嶽虹向她介紹了趙富的兩次檢查結果。宋主任說：“這讓我感到意外……嶽校長，你和你的朋友在這等著，我拿片子去找有關人員詢問一下……”
半個小時後，宋主任拿著片子回來了。她躊躇著說：“嶽校長，你的朋友肯定沒腦腫瘤，你們可以放心，至於其他問題就不要再追問了吧。”
趙富生氣地說：“喂，這是什麼話，為啥我一會兒有病，一會兒沒病？”
宋主任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說：“你先別急嘛。嶽校長是我孩子的班主任，我肯定是為你著想的，我們還可以免費為你檢查一下你頭暈的真正原因。”
嶽虹覺得這事兒可能有蹊蹺，就說：“老趙你先回家去，我和宋主任再談一下，回頭我對你說明情況。”趙富就氣呼呼地走了。宋主任抱歉地賠著笑臉，低聲對嶽虹說：“嶽校長，請你務必說服你的朋友不要再追究責任了，我可以把基本情況告訴你。”嶽虹隻好點頭。
宋主任用筆在紙上寫了兩個字，對嶽虹說：“嶽校長，你的這位朋友是叫這個‘趙富’吧？”嶽虹看了點點頭。宋主任說：“這就對了，我剛才讓他們查了一下登記冊，知道與你朋友同一天做腦部核磁共振的還有一個人叫這個名字，說著，宋主任又在紙上寫了兩個字，並讓嶽虹看。嶽虹一看，這人叫”趙福。宋主任又說：他的診斷登記一欄裏寫的是未見異常。嶽虹醒悟似的問：莫非弄錯了？
宋主任說：“看來是弄錯了。因為我以跟蹤調查的名義，按照患者檢查時登記的聯係方式打電話過去，結果那患者的家屬說，病人已經去世三個多月了。”嶽虹愣了一下說：“即便是同名同姓，也不會弄錯檢查結果的，何況兩人的名字是音同字不同。”
宋主任說：“你不知道，那拍片子和看片子的不是同一個人，看片的人不跟病人見麵，隻根據自己的看片結果寫出診斷意見。也怪我們中國叫福和富的人太多了。你這位朋友叫趙富，那位病人叫趙福，而片子上打的是拚音，這兩個姓名拚寫是一樣的……”
嶽虹說：“你們就沒有相關的防止弄錯的看片製度？”
宋主任說：“按說看片時規定看一個掏出一個，看完寫完當即把片子和診斷書一起裝進去，然後再打開下一個袋子，這就不至於弄錯了，但誰知道他們兩人的怎麼就弄錯了呢……也許是看片的人圖省事，同時打開幾個人的袋子，看完寫完再分別裝進袋子時搞錯了；也許是看片的人臨時出去倒了一杯水，或者上了一趟衛生間什麼的，再坐下時記錯了手邊片子和袋子的關係，寫診斷書和裝診斷書時，自然也就跟著錯了；也許是別的什麼無關的人，無意中移動了一下片子和袋子的位置，看片的人沒有發現……你知道，熟人找來，想要提前看診斷結果的也常有，他們少不得會翻動一下那些片子和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