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欽集團。
小李走過秘書室,聽到裏邊嘰嘰喳喳的聲音,他推開門張望了一眼,故意裝出麵無表情的樣子:“喂,老板的門你沒關嚴實。”又順手指了指那扇門。
幾個秘書慌做一團,第一反應是站起來,順便把報紙塞到了桌下。
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壓低了聲音笑:“你就嚇人吧!”
小李哈哈大笑:“我從底樓跑到這裏,人手一份啊!”
人手一份報紙,不論早報晚報都市報,卻都有類似的照片,角度不同,可是展澤誠,確實在微笑。盡管笑容清淺,可是眉梢眼角,他從未笑得那麼舒心。照片裏,他的麵前就是那一尊青銅酒器,可他眼中的光芒璀璨如星,分明望向了不知名的遠處。
幾個秘書又開始低聲說:“你說他笑起來好看還是不笑的時候好看啊?”
小李才想插話,手機響了起來。
“是,我知道了,汪醫生兩點會準時到。”
他不敢再留著開玩笑了,轉身就走。忽然覺得有些好奇,他跟了展澤誠三年的時間,第一次從他的聲音裏聽到了情緒不穩和難掩的恍惚。於是對昨晚宴會上的那個女生愈加好奇。不過這份好奇,他不敢在老板麵前表現出來,於是斂了神色,抬手敲門。
助理走後,展澤誠看了看時間,忽然覺得自己無法再把手裏的報告繼續下去了。
門微開了一絲縫隙,隱隱有笑聲從屋外傳來。他猜得到外邊在討論什麼,因為今天整幢大樓,上上下下,全在傳看報紙。
各家的報紙,都有他的照片,昨晚的自己,在給文物揭幕的一刹那,確實是心情極好的。因為想到了要帶她去吃素齋,因為想到了完成的許諾,或者僅僅是因為,他下定了決心要和她一起,連幹什麼都不重要。
他可以容忍她繼續恨他,甚至拳打腳踢、大聲哭鬧,就像她以前做過的那樣——隻是沒有想到,最終見到了她這副樣子。一想起這個,愈加的焦躁起來,看看時間,一點五十。兩點的邀約還沒有到。
三點。
他耐著性子、一字不漏的聽完了汪醫生的說明。
內線打進來,是提醒他三點一刻的會議。展澤誠接起來,簡單的說了句:“推遲。”然後抬頭望向汪醫生:“請繼續說。”
汪醫生喝了口水:“我能說的就這麼多。根據你描述的情況,我不能斷定你的朋友是患了恐懼症,或者廣泛焦慮症,或者強迫症。”他頓了頓,“我隻能說,你的朋友情緒不穩定是確然無疑的。並且因為沒有明顯的證據表明是遺傳因素,受後天社會因素影響的可能性最大。所以——雖然不禮貌,我還是要問一些問題。”
展澤誠點頭,陽光從他身後射進來,五官都隱秘在陰影中,他的表情叫人看不清虛實。
“你朋友平時看起來怎麼樣?”
“很正常。”
汪醫生問得小心翼翼:“也就是說,是在某些特定場合,才會有這些症狀?”
展澤誠一怔。
“或者更具體一些:平常她可以克製自己,除了在特定的場合,或者遇到特定的人,才會這樣?”
展澤誠的眉峰輕輕皺在一起,刹那而起的淩厲和不快。他沉默了良久,反複想起了洛遙的話,她說:“我沒病……可是我見到你就緊張……我害怕……”
仿佛屈服於醫生的詢問,他有些不自然的放低了聲音:“好像是的。”隨即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起,頭輕輕一偏,脫離那一片陰影,目光深處燃起了光亮,“那又怎麼樣?”
“某些重複動作和行為往往是強迫症患者為了減輕內心的緊張不安。”汪醫生沉吟著,“看起來你的朋友情況並不算嚴重,可是具體怎麼樣,還是需要我親自和患者談。展先生你看,方便麼?”
展澤誠並沒有立即答話,隻是站起來,微微欠身,向他伸出手去:“我知道了。謝謝你。至於我的朋友,我會征詢她的意見之後再和你聯係。”
洛遙知道昨晚自己太失控了,而他想必留心到了自己的異常,才輕易的放過了自己。
她曾經對著他發瘋一樣又打又罵,歇斯底裏的連自己認不出自己了,最後把他逼急了,也不過抓住自己的手腕,表情深處是一種冰冷的怒火:“你鬧夠沒有?”就像那一晚自己甩了他一巴掌,他隻是不避不讓。
可是再包容再忍讓,都不可能回到彼此深愛的時候了。
如今的自己見到他,竟然隻剩下無邊無際的惶恐。剛分開的時候,她想念他向來冷冽的眉眼,於是勉強自己做別的事,實在無事可做,就躺在床上數著數字。她心裏知道自己可以看書,可是看書太需要花費精力,她寧可單一的、乏味的去做一件事。
在獨處無人的時候,白洛遙可以容忍它存在,她總是有著絕佳的意誌力,可以在人前掩飾起來。她想,哪天她真的在人前都藏不住了,她才會真的承認她病了。
然而昨晚,她和展澤誠在一起,她滿心滿意的不想去看他的樣子,不想去看他的表情,才會拚命的擦那件衣服。否則,她不知道如何控製自己崩潰的情緒。
以前是這樣,到了現在,他依然如此。輕而易舉的,總是會勾動自己最隱秘而激烈的情緒。
茶水裏加了幾片薄荷葉,有幾縷清新的蒸霧水汽鑽進了呼吸深處。她捧起馬克杯,近乎貪婪的喝了一口。有人敲了敲門,年輕的臉龐從門後探出來:“白老師在嗎?”
洛遙放下杯子,向林琳招招手:“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