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異鄉人的實力自認為有所了解的潘圖一開始沒有任何動作,當然這並不是出於絕對的自信或者紳士風度。操法者這個稱號足夠陌生,他還是有一點忌憚。
潘圖捏了捏杖執,向對方抬抬下巴:“請開始吧。”
異鄉人點頭,隨即快速念出一串從未聽過的語言。潘圖有些不安,在對麵的女子念起咒語的時候他也開始催動周圍的風力。雪原上經常無故刮起大風,這是禦風者潘圖在繁華的烈日城難以享受的條件。有足夠可以驅使的空氣,禦風者通常能把自身能力發揮到最大——這也成為潘圖不願回歸烈日城的原因之一,在冬鎮控製一切總比在那地方當一個不受待見的庶子要強。
夜色愈加濃重。隱隱聽得到寒風淩厲而至,吹的人頭皮發麻。
城牆上的照明燈早在夜幕初降的時候亮起來,照亮城牆四周半哩多範圍。因此圍觀者們能夠清楚看到對決的二人臉上的表情,以及所有的動作。
潘圖的咒語比異鄉人完成的要早。
龍卷風將黑袍的異鄉人卷入其中的時候,“果然如此”的落井下石遠遠超過了惋惜的歎氣聲。
禦風者潘圖大人在此地作威作福這麼多年,抗議甚至挑戰他權威的人不是沒有,但所有的挑戰者都隻有這一個下場,被不可抗拒的自然威力碾成碎塵。
眼看風卷歪歪斜斜將要挾那黑袍女子飛向空中,圍觀者終於放下僥幸的心態向雪原深處退去。
隻有哈伯仍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個比剛剛沉重許多的風卷,緊張地不敢大口呼吸。
腦海裏有個聲音告訴他異鄉人不會這樣輕易殞命。
他的預感是正確的。
誰也沒看清楚那時到底發生了什麼,甚至連操縱龍卷風的潘圖都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就被他自己召來的颶風徹底吞沒。被呼嘯旋轉的灰色空氣包圍的滋味,禦風者終於也嚐到了。那種力不從心的恐懼,通常是潘圖用來欣賞取樂,當他身入其中時,這感覺成了最可怕的殺手。
潘圖大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喚停旅人的腳步。他們饒有興致地從風的罅隙中找出潘圖的絕望並加以點評。
唯有異鄉人無動於衷地站在那裏,看著龍卷風搖搖擺擺在原地打旋。
“認輸麼?”異鄉人平靜地開口詢問。
哈伯以為潘圖會哭喊著認輸,可出乎意料的是,從風眼傳來的顫抖聲音卻帶著幾分恥笑:“就這點本事嗎?異鄉人。”龍卷風依然在搖動,可是速度卻漸漸慢了下來,似乎禦風者重新奪取回對風的控製權,準備反擊了。
異鄉人無奈地低頭,杖尖對著地麵畫了一個小小的圓。
“出來享用你的晚餐,格達魯!”
語調和速度同禦風者召喚龍卷風時差不多。不同的是,潘圖會帶著乞求的虔誠,而異鄉人卻是顯而易見的命令口吻,二者高下立見。難道異鄉人要再次召喚次龍現身嗎?哈伯若有所思。
梅森雀躍的歡呼印證了哈伯的猜測。
當那個龐然大物躍入風中之時,哈伯聽到了圍觀者們的驚呼——真龍大人……
不,還是有一點不對。
真龍大人的鱗甲雖然和這生物一樣也是紅色,可真龍表麵的顏色是灼燒一切的烈焰才會有的那種讓人不敢直視的火紅。而異鄉人召喚出來的生物卻是黯淡無光的褐紅異獸,離遠看去像一灘幹涸的血。再者,真龍大人是至高無上的存在,隻有他駕馭世間一切,從未有任何人有過試圖控製真龍大人的想法。而這隻異獸雖然外表和真龍有幾分相似,麵目更加猙獰可怖,但它在異鄉人的麵前柔順地像一隻被馴服的寵物。這足以證明它不是真龍大人,充其量,應是書籍中記載的次龍。
哈伯緊盯著黑袍女子。異鄉人注視異獸格達魯時的神情讓他無緣無故想起了雪原狼。在它們準備撲上獵物的身體並撕開獵物的喉嚨時,會下意識地舔舔自己的前爪,試試爪子是否足夠鋒利。那時雪原狼的眼神就是這樣,冰冷,帶著些許憐憫,比殺機盡現更可怕。當它們露出這個眼神,獵物們就知道自己沒辦法逃脫死亡的命運了。這是實力上的懸殊。在遇上打不過的敵手時,本能會讓獵物放棄所有抵抗,以期死亡來的痛快一點。
格達魯伸展雙翼在龍卷風周圍盤旋,潘圖一邊控製著風讓自己慢慢落到地上,一邊小心翼翼地注意著那隻暗紅異獸。他心裏除了莫名的恐懼,還有一些疑惑。異鄉人來冬鎮,無非是想借助飛行艇去往烈日城。可是由冬鎮向內陸輻射到的整個雪原並沒有叫做“齊魯維亞”的地方。雪原已是世界的盡頭,那麼,異鄉人的故鄉到底在哪裏?
紅色巨獸不懷好意地衝潘圖咧著嘴似乎在笑,然而這笑容除了讓人顫抖並無一絲快意。潘圖知道單憑小動作奈何不了那名異鄉人,於是咬咬牙試圖用他所能運用的最強颶風做最後的抵抗。他的咒語念到一般被強行終止了。
當潘圖看到那隻黑色的巨大手掌自黑袍女子杖尖飛來時,他便明白異鄉人已吝嗇於再給他反抗的機會。他根本無法躲避那隻看起來來勢緩慢卻無論如何都逃不開的黑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