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的竊賊!”衛兵們用最惡毒的語句罵道,口舌上逞威風沒能掩蓋他們行動上的怯懦。就連他們的謾罵也在那雙詭異的紅眸中逐漸變成不成句的單詞,最後,靜默悄悄蔓延。
伊歐文從艾維斯的懷裏掙脫出來,她不知道艾維斯這樣做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但那一刻,難以言明的溫暖嗬護著她的心靈。伊歐文呼出一口熱氣,連日奔波的疲倦一刹那消失無蹤。她恍惚從此刻的艾維斯身上找到了支撐點。她仰視著突然大發龍威的艾維斯,等待她的回擊。龍族的驕傲讓他們不滿任何謾罵和侮辱。
“你說的是這些嗎?”艾維斯摸了一枚金幣出來,金屬錢幣將日光等量級反射在對麵那些衛兵的眼中。“問問你們的大人,被拿走的是這些他們數年來搜刮的民脂民膏嗎?”
衛兵麵麵相覷,似乎不太理解這句話。
“這本是借真龍名義收取的錢,既未交到真龍手裏又沒有為人民帶來切實利益,那它有什麼理由深埋地底?”
有個衛兵小聲地跟旁邊呆掉的同伴說道:“我們應該抓住她去找領主大人領賞不是麼?”然而那雙紅眸掃了他一眼,他立刻覺得喉嚨被烈焰灼傷了似的,痛的說不出話來。
“阿爾,你跟他們說這些沒有用的。”伊歐文說,她朝裁縫鋪老板招手道,“去通知杜隆的所有居民,讓他們到中心廣場集合。”
膽小的老板本能地想逃開,但他的雙腿卻不由自主地奔出店鋪,奔走於杜隆的大街小巷。
這年之後,度溫的許多史書上都原封不動記載了這樣一段話——
“漫長的冬季,你們是否無時無刻不在祈求造物主的恩賜?祈求足夠的衣食,祈求孩子能健康成長,祈求雙親在冬季到來時有禦寒祛痛的衣物、藥物來避免風濕和老年病的折磨?你們將希望完全寄托給真龍,可曾想過真龍能否聽到你們的回應?你們將收入分成三份,一份維持生計,一份上繳稅租,而最大的那份,卻用來購買龍殿號簽。可曾想過,這些錢全埋在地底供那些花言巧語令你們甘心拿出多年積蓄購買一隻根本沒有任何擔保的號簽的國王、爵士甚至你們的領主吃喝玩樂。醒醒吧。造物主真神早已給予你們足夠的衣食,可如果你們自己都不珍惜,被別人奪走也無可厚非。但你們真的要眼睜睜看著那些披著公仆外衣的強盜們把你們的財產全部奪走嗎?在祖先開墾的土地上辛苦耕種一年收獲的糧食,在曾祖父留下來的店鋪用你父親交給你的手藝賺來的錢,在冬季冒著凍掉耳朵的寒冷低溫為那些烤著火爐穿著厚厚貂皮的官僚們守門掙來的那一點點可憐的薪水,想一想,你們真的願意生活在官僚們精心編製的謊言中,甘心把生存必需的財物拱手相讓嗎?”
在片刻的死寂過後,杜隆中心廣場響起震耳欲聾的呐喊。
“不,我們不要!”
混沌的大腦在聽到守城兵聊天內容時突然像被灌進還未解凍的河水,那一刻,艾維斯感覺神智從未如此清醒。
自從降臨龍殿,她被灌輸了太多歌舞升平的理念,然而一路上的所見所聞讓她對此深表懷疑。她看到太多官僚的走狗作威作福的場麵,也看夠了“豪門狗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悲劇。龍神交給她的任務不是讓她習慣這些,是讓她改變。當太多人沉浸於真龍改變命運的甜美謊言時,度溫這個世界的平衡已然被打破。至少她是這麼覺得。
烈日城焦躁等待著號簽宣布的人類都有一張悲切的麵容,艾維斯以為自己不會憐憫。當她打算改變現狀的時候,她推翻了自己的論斷。可悲而又可憐的人,縱然甘願受騙十分可惡,但她有義務改變這些。那種悲憫的天性好像印刻在她的靈魂裏,讓她無法對這一切熟視無睹。事實上,看得越多她越痛苦。
這不該是龍族擁有的慈悲和憐憫。艾維斯心想,可看到身畔女子毫無掩飾的嘉許目光,她受到最大鼓勵。她有義務改變那些可憐人的現狀——那些生活在最低層連生計都無法保障的大多數人。
當艾維斯說出那一段未曾打過草稿的演講時,伊歐文忽然斷定這就是她的契約者。
王者,不會隻有果決和勇武,真正讓王座更加穩固的是仁慈和憐憫。
最重要的是天生的煽動力,伊歐文抿嘴微笑,繼續傾聽艾維斯不打草稿卻流暢無比的演講。
群情激湧,伊歐文仰望天際,似乎看到了在不遠的未來齊魯維亞將掀起的熱烈狂潮。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這章的節奏是不是太快。
但真的迫不及待看到艾莉的成長。作者覺得有時候某些人的成長隻在一瞬間,因為一句話,因為旁人不經意的一個眼神,突然就會明白很多。
作者的設定裏,艾莉就是屬於這個類型的。
慣例求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