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行在昏暗曲折的走廊,伊歐文陷入長久的沉默。
年輕的米薩是禁錮在德拉索庫的靈魂碎片之一,出於對這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老狐狸的憤恨,法師甚至釋放出超越階數的“粉碎咒”。結果並不盡人意。就連艾莉最後補上的一劍也隻是重創了他,米薩還是逃脫了。
她們眼睜睜地看著米薩跳入深淵。歇斯底裏的笑聲持續很久,直到此刻耳膜仍嗡嗡作響。
是啊,不管怎麼說他的確是伊歐文的生身父親。弑父之人必受萬神詛咒。她本已是不被眾神庇佑的黑暗亞沙克人,再加上這一條罪名有何懼哉?
伊歐文幽幽長歎,歎息回蕩在走廊裏,又從盡頭的牆壁上反彈回來。法師心念一動,之前的沮喪一掃而光。即便跌入深淵的年輕米薩生命終結,真正的米薩仍在地表世界,因他“先知”、“大賢者”的稱號為血精靈崇敬。
“我們打個賭。”不知是不是有意,艾維斯興致衝衝地提議道,“我賭米薩不是德拉索庫的幕後主事。你呢?”
伊歐文斜她一眼,“沒空。”
過去相當於人類短暫一生的幾十年,伊歐文從未想象過父母的樣子。那兩個詞好像是禁忌,潛意識抵觸它們的出現。梅裏小巷她的記憶複蘇之後,才知道為何她會不在意自己的身世。相比於製造物,孤兒是個好聽的名詞。
不過反過來想一想,齊魯維亞的一切哪個不是製造物呢?諸生靈神祇敬畏地稱呼造物主,擺明了他們都是造物主創造出來的孩子。
伊歐文有些惆悵,但這股惆悵很快在看到走廊盡頭的塑像後消失殆盡。
耶羅緹克。
艾維斯得意洋洋地望了契約者一眼,她覺得這次比智慧的法師更先想到答案,不由喜形於色。“我說的沒錯吧。”
死神的塑像解釋了為何這個地方既有血神弗洛西的味道還有月神奧古斯特的氣息。這兩位黑暗神祇本是死神的忠實擁躉。在有曆史以來一向尊他為諸神之首。奧古斯特與安瑞莉亞暗通款曲之後,表麵上依然忠實於他的死亡君主,直到安瑞莉亞徹底將耶羅緹克逐出蒼穹之巔。
洞悉未來的米薩並不願服從弗洛西的指使,所以他轉而投向有創造能力的死神,成為耶羅緹克的忠實信徒。創造生物這一能力唯有昔日的死神與生命女神擁有,而死神比安瑞莉亞技高一籌,他還掌控著製造靈魂碎片的天賦。
毫無疑問,耶羅緹克把這一天賦傳承給了米薩。
“說到底,米薩也是棋子。”想通這一點,繁雜的死結又重新出現。艾維斯揉平了契約者額間聚起的重疊峰巒,“我們在接近事實。”
了解事情真相才能更準確快速找到解決它的方法。
經過耶羅緹克的塑像時,伊歐文深深地看了它一眼,“為了生存。”她對塑像說,並且相信那位算計了數千年的神祇聽得到這句話。
騎士和法師一前一後邁入那間堆滿櫃子的屋子,為它的廣闊和整齊而震驚。
屍骨和血液的海洋。
德拉索庫的秘密就這樣呈現在她們麵前。小到螻蟻,大到古龍,地上界可見的生物骸骨被裝進瓶子裏由小到大按順序排列在架子上。當然,體積碩大的古龍被單獨列出,足足占據房間的三分之一。
“野心還真不小。”艾維斯嘖嘖稱奇,目光鎖定在標有血精靈的櫃台上。血精靈有沒有德拉索庫的成員艾維斯無從知曉,但德拉索庫絕對有能力製造出來。
艾維斯無意揭開契約者的傷疤,但伊歐文按照順序不無遲疑地來到亞沙克人的櫃子前。血液、骸骨、內髒、毛發包括牙齒——擺在三人高的架子上的東西令她目不暇接。
第一層的一行小字引起伊歐文的注意。
“以骨粉為媒,血液為介,即可捏造最初的胚胎。”
若當初打造她的米薩是用的活人,大概要在活人的骨骼上刮下骨頭,抽取血液,然後來完成初期的胚胎。自然的嬰兒需要十月孕育,經由母親的生命通道在其漫長曲折的苦痛下誕生。那麼為了她的出生,米薩獻出了什麼?伊歐文貼在玻璃瓶上呆呆地想著。
“伊爾。”精靈從背後環抱著契約者,瓶子倒映出她們的臉,拉長了許多。亞沙克人的黑眼睛和和黑色頭發格外顯眼。“不管你是什麼人,你都是我的契約者。我愛。”她那樣說著,伊歐文的眼淚不知不覺流下來。
龍骨之後,隱藏在角落裏的是一個小小的書架。法師掃了一眼,大部分書籍她都有涉獵。梅林贈她的圖書室珍藏許多外界難得一見的古籍,大多是曆史和魔藥,但是沒有一本咒語書。伊歐文仔細看了一下,確定圖書館裏的書幾乎都是從這裏抄寫過去的。
所以,她被梅林帶出德拉索庫也不是偶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