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2 / 3)

江小四的回答讓陸承偉感到滿意。他相信新的環境完全可以把古狼變成另外一個人。史天雄聽了梅紅雨的訴說,覺得有必要見見陸承偉。一見麵,史天雄就一針見血地說道:“閣下聘一個人為自己樹碑立傳,是不是早了點?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陸承偉有些納罕,心裏道:他的消息可真靈通啊!反擊道:“聽說你早搬了家,想不到你跟你老鄰居的關係還挺密切。我看你還是集中精力想想如何做個好商人吧。你采取農村包圍城市的方式對付那些國營大商場,就不怕失去政治上的靠山?我聘一個詩人的事,閣下想管嗎能管嗎管得了嗎?我希望一對年輕的戀人能在我的幫助下,過上中產階級的生活,將來甚至可以幫助他們步入上流社會,錯在哪裏?”史天雄冷笑道:“別人不了解你,我還不了解你?你就是把這個詩人變成你希望看到的那種人,梅紅雨未必會走你為她設計的道路。我提醒你:不要在這件事上枉費心機了。”陸承偉也不示弱,說道:“我很想提醒你一句:你不再是我的姐夫了。但我在心裏還是把你當一個好兄長來看。你不是萬能的上帝。梅紅雨將來走什麼路,閣下未必有能力左右。我要做的事,沒有人能阻攔我!”史天雄強硬地說:“誰都不可能為所欲為,你陸承偉也不能例外。”說罷,開著桑塔納走了。

誰都不可能為所欲為。陸承偉也認為這是真理。陸川實業上市後的表現,讓陸承偉再一次感到了個體的渺小。十元上下的股價,是無法賣出好價錢的。在這個價位上,根本無法和天宇集團進行實質性的接觸。陸承偉知道,目前的當務之急,應該是為炒作陸川實業製造一係列可以爆炒的題材。《證券法》出台之後,擁有陸川實業這樣一隻有先天缺陷的股票,等於懷抱一枚炸彈。看來,該打資產重組這張牌了。不管是國內的大企業,還是三友集團這種跨國公司,都可以作為陸川實業的潛在合作夥伴。這幾年,陸承偉在日本三友集團的喬本身上投入很多,該讓這個喬本發揮作用了。

幾天後,陸承偉在一家日本餐館,單獨宴請了剛剛從日本述職回到西平的喬本。

伴著日本清淡、憂鬱的音樂,喝著清酒,喬本龍太郎爽快地答應了陸承偉的請求,“我們好朋友的多年,合作的大大的好。你在陸川、西平的行動,符合我們三友集團在華的戰略。我們的也有投資中國西部的計劃,最終的目標可以告訴你:以適當的價格收購你們的天宇。你們中國的三十六計,大大的好,瞞天過海的有,聲東擊西的有,暗度陳倉的也有,最後還有一個打不贏就走。我們的也需要在中國的西部的造聲勢。你們的大洪水,損失的不小,你們倒退的不行,還要大大的開放。WTO的談判,你們的政府肯定會對美國的和歐盟的妥協。美國的和歐盟的,也不會放棄中國的巨大的市場。中國的加入WTO,不會遲過二〇〇二年。我們三友的,決定早一點進入中國,大步大步的進步。我們的幫助你,也就是幫助我們的自己。你的可以放心,你需要做什麼,我們的都會滿足你的。中國的法律和人的同樣的重要。你的父親的影響大大的,他的聲音的中南海的能聽到,我們的知道。”

陸承偉抑製著自己的興奮,誇獎說:“喬本先生,你的中國話又有長進了。我相信我對貴公司在中國的戰略會有所幫助。中國搞市場經濟時間不長,一般人隻相信外國大公司的實力。你幫助了我,我是不會忘記的,並會按國際慣例,付給你應得的報酬。”喬本呷一口清酒,伸出大拇指說:“你的信譽的,大大的好。中國人的很多崇洋媚外,說日本的西方的月亮比中國的圓,這是錯誤的。我的很佩服你,因為你在日本的也比我能幹。”又伸出三個指頭,“再有三年,我的就退休了。日本的競爭的,太殘酷了。我喜歡中國的很多很多。日本男人退休後,大大的可憐,太太的在家掌權,兒女的看你多餘……啊,那是陪伴著痛苦的漫長歲月。人生的機會的不多,我的年輕的時候,應該選擇走你今天的道路……可惜,那時我太愛玩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陸承偉從來沒有看見喬本龍太郎如此傷感過,又講得如此坦誠,心裏湧動著兩個老朋友敘舊才會生出的情愫,陪喬本喝了一杯,“謝謝你對我的信任。據我所知,日本婦女的家庭地位很低。你為這個家貢獻了很多,退休後你在家裏應該享福才對。難道我的理解會有錯誤?”喬本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苦笑道:“不不不,不完全是這樣。最美不過夕陽紅,你們中國的電視,每天的才這樣唱。日本的,和美國的一樣,是老人的墳場。我們的北海道,還有一種習俗。男人女人過了六十歲生日,兒女的,要把他們背上山等死了。有個電影,講的是這個故事。日本的男人,是日本國的國王,一點的沒錯。他們的少年童年的,是家裏的小太陽,和中國的大大的一樣。他們的上了大學,要過的是苦日子。父母的不再給他一分錢。他需要學習所有的生存的本領。從參加了工作到退休,男人的想做什麼的都可以做,喝酒、旅行、冒險,找一個又一個女人取樂……女人的什麼也不敢說。女人們,也有兩個的人生的黃金時期。從少女時期到結婚,女人的是女王。她們的是男人們證明力量的試金石,每天的都有男人送的玫瑰和讚美詩。女人的結了婚,隻能在家裏生兒育女,隻能容忍男人的在外麵喝酒找女人。上帝的十分的公平,女人的在男人失去了工作後,又要當女王了。幾十年積的仇恨,都會指向隻有退休金的丈夫。兒女們從小的,跟母親在長長的夜裏等待醉了酒的父親回家,都是母親的盟軍。老父親的在日本,日子能好過嗎?年輕時,我的脾氣的不好,喝了酒回家,先要打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然後,像個暴君命令妻子跟我做愛……陸君,我的報應我的苦難已經不遠了……”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用淚光點點的眼睛看著陸承偉。

陸承偉感受到了一種異域文化的震撼。原來每一種文化也都有各自難念的經啊。陸承偉感念喬本的真誠,本想安慰幾句喬本,可又不知該說些什麼。迄今為止,談生意、談合作,談出了男人間的隱衷,著實值得紀念。這個時候,陸承偉根本無法想到噩夢這一類的字眼,一切都很順利,一切都透視著溫情,一切都能沾一縷人性的光輝。他舉起酒杯,碰了一下喬本放在紅木方桌上的酒杯,先喝了,仿佛在說:酒雖苦些,但我們必須把它一飲而盡。

喬本也喝了一杯,繼續說:“這是命運,我的不能抗拒。我沒能升任亞洲部的部長,我的好日子的,隻有三年了。我的必須好好生活三年。陸君,我有一個願望,我的希望你能幫助我實現。”陸承偉不假思索地說道:“喬本先生,你有什麼願望,盡管說,我一定盡全力幫你實現。”喬本的眼神裏頓時掛上了神往的音符,伸出手指在紅木桌上輕輕敲,好像想以此衝淡一些內心的激動,“從前,你的跳西班牙舞的女人,大大的好。我的也很喜歡。她的熱情、豐滿、性感,大大的好,她的有日本姑娘的安靜、柔順。她的,長了天使和魔鬼的兩副麵孔。”看見陸承偉臉色變了,笑笑解釋說:“中國人的,我知道。朋友的妻子是聖母聖女,我的是你的朋友,永遠的隻能觀賞你的妻子。你們三國的有個皇帝又說,兄弟的像手和腳的關係,夫妻的像身體和衣服。她的,已經不是你的女人了,很久很久以前,我看見她和一個男人散步……”

陸承偉萬萬沒有料到喬本會對顧雙鳳產生了這麼濃厚的興趣,低著頭幹咽著,兩隻手神經質地搓著,艱難地說:“喬本先生,我,你說的這個女人確實已經不是我的女人了……這個姑娘早就離開了西平……喬本先生,我知道你一個人在中國工作,有時候會需要女人……我有很好的朋友在西平搞娛樂業,他可以給你找到各式各樣的女人……”喬本搖搖頭道:“不,我的不喜歡妓女,年輕時也不喜歡。我喜歡在家裏的女人,家裏的。這個女人的,現在的在這個城市裏。我在機場見過她,她挽著一個男人遠遠地走。我找不到她,我想你能找到她,你的一定能找到她。我對別的女人的,沒有興趣。”

陸承偉呆呆地看著喬本,很久沒有說話。

江榕突然間提出要辭職,大出金月蘭的意外。

江榕敲門之前,金月蘭正和女兒討論史天雄。金晶晶認為史天雄遲遲不來家裏吃飯,是一個危險的信號,一針見血地指出:“等楊叔叔從北京回來,完全是借口。他也許是在淡化你和他的關係。他不是粗心的人。他為什麼瞞著你照顧他從前的女房東呢?他為什麼對梅什麼雨的事那麼上心?他早就搬走了,為什麼還對梅家最近發生的事了如指掌?媽,你可別鬧出什麼笑話,白擔個第三者的惡名,讓別人捷足先登了。”

金月蘭被女兒問住了。這幾個月,金月蘭發現女兒真的長大了,就把公司發生的事有一句無一句地說給晶晶聽。她想不到這些事晶晶都能記住,而且推演出這麼一個結論,怔了好一會兒,申斥道:“你這死丫頭,腦子裏整天想的都是什麼烏七八糟的東西!他們做了幾個月鄰居,關係又處得不錯,關心關心這母女倆,有什麼錯?陸承偉把梅紅雨的男朋友聘去當秘書了,史天雄怕他跟陸承偉學壞,關心關心這件事也沒什麼不可以。”金晶晶無奈地吐舌頭一笑,“媽,你不跟我說實話,我也沒辦法。反正,我該提醒的都提醒到了,你和這個史天雄是悲劇是喜劇是鬧劇是正劇,都不關我的事了。因為我已經盡了心。史天雄或許能算個聖人,可那個什麼梅姑娘是不是個聖女就難說了。反正我覺得你這種守株待兔的辦法不靈,真的不靈。”

正在這時,江榕敲門進來了。金晶晶問候了江榕,打個哈欠,進自己的房間睡覺了。江榕開門見山,馬上說:“金總,我想離開‘都得利’。”

楊世光回北京辦離婚手續,金月蘭是知道的。下午,江榕去接楊世光的時候還是滿麵春風,隻過了幾個小時,怎麼會突然提出辭職呢?金月蘭問道:“為什麼?”江榕沉著臉說:“不為什麼,我不想幹了。明天我會把辭呈送給你。”金月蘭衝動地說:“我不同意!到底出了什麼事?是不是因為世光?小江,你說話呀!”

江榕紅著眼圈說道:“你別問了,我不會告訴你的。我就是不想幹了。”說罷,掩著臉拉開門走了。

金月蘭急得在客廳轉了幾圈,拿起電話,撥了兩下又放下了,自言自語道:“我要找他談談。問題肯定出在楊世光身上。楊世光和江榕的事他為什麼不管?”

史天雄一直關注著楊世光和江榕雙邊關係的發展。搬到明光村小區後,江榕常來幫助他們兩個男光棍做些家務。史天雄除了當麵誇獎楊世光外,也為兩人提供了不少單獨在一起的機會。不過,江榕要是晚上來,史天雄總要陪他們一起說話。楊世光是有婦之夫,江榕是未婚老女青年,史天雄不便理直氣壯支持他們發展特殊的男女關係。在史天雄心裏,有些原則是不能破壞的。如今,楊世光專程回北京辦離婚手續,江榕又主動去火車站接了楊世光,史天雄便給楊世光留個條子,主動回避,把完整的空間和整個晚上都留給了楊世光和江榕。除了在紙條上寫了“晚十點以後回來”之外,史天雄本想把自己的鑰匙也“遺忘”在一個顯眼的地方,後來想想這叫過猶不及,才作罷了。史天雄在二哥陸承業家裏呆了整整一個晚上,幫助陸承業又把全員推銷的計劃仔細推敲一遍。無法獲得銀行大筆貸款,也就無法利用傳媒發動強大的廣告宣傳攻勢,實行全員推銷在經營上、開拓市場上,已有那麼一點抓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意味了。史天雄不忍在這種關鍵時候說泄氣話,整個晚上,基本上都在聽陸承業構想全員推銷成功後紅太陽複興的藍圖。

回到明光村小區單元房,已是深夜十一點半。楊世光勾著頭,坐在床沿上,大口大口地抽煙。史天雄探頭看見床上的被子依然是個有棱有角的豆腐塊,開玩笑道:“戰場打掃得很及時,也很幹淨。”楊世光一聲不吭地坐著。史天雄看見楊世光腳下的地板上躺著歪七豎八的煙頭,忙走進去,吃驚地問道:“戰局不利?出了什麼問題?”

楊世光踩滅了扔下的煙頭,長歎一聲,“命運,命運。戰爭沒有來得及發生,已經結束了。”史天雄探究地看看楊世光,“不會吧,小江不是那種脾氣古怪的老處女,對你也是早動了真情的。現在一切障礙都消除了……是你分寸沒把握好,把人家嚇跑了吧?”楊世光苦笑道:“錯了。我根本沒有離婚,這一輩子恐怕也離不成婚了。小江還年輕,我不能把人家耽誤了。”

史天雄像看一個怪物一樣盯著楊世光,“是她變卦了,還是你變卦了?”楊世光神經質地笑笑,又點了一支煙,“我自己變卦了。都告訴你吧,我不想讓你像審犯人一樣審我。她計劃和我離了婚,春節就和那個人結婚。半個月前,那個候補丈夫讓她做婚前檢查,一查,查出一個白血病。候補丈夫一看化驗單,躲著不見了。以前,她說她離不開兒子,我也同意。這一回,一見麵,她就說讓楊光跟我過。我一追問,她都說了……你說,我能在這個時候跟她離婚嗎?這病當然是絕症,不治,半年一年也就沒這個人了。可,可我能不給她治這個病嗎?她們商場這幾年很不景氣,總經理說了,商場隻能盡盡人道主義義務,隻報銷百分之十的藥費。可要花血本治這個病呢?做做骨髓移植術,每年換一次血,活十年八年的病例,也不是沒有。讓江榕等我十年八年?現實嗎?長痛不如短痛,不如讓江榕死了心。”說罷,一手撐著窗子,頭在牆上撞出一聲聲悶響。史天雄抽了半支煙,伸手拍拍楊世光的肩,“這是一個正確的選擇。下一步怎麼治療?小楊光怎麼辦?”

楊世光轉過身,癱坐在床上,“這學期沒幾天了,下學期準備讓他來西平讀書。治療?我不知道怎麼治。她兩個哥一個妹,都不願意給她移植骨髓。大哥說他要養一家三口,讓我給他存三十萬,他才肯上手術台。小妹說她婆家人都不同意,她這一輩子隻能依靠這個婚姻了。二哥倒很幹脆,隻說三個字:不願意。總不能從兒子身上抽骨髓吧?再說,他未滿十六歲,骨髓沒法用。遇上這麼自私寡情的兄弟姐妹,我有什麼辦法?走的時候,我留了話,醫療費由我承擔,到底移植誰的骨髓,由他們商量。否則隻好碰運氣,看看有誰捐的骨髓能給她移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