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府的午飯多以肉食為主,桌上的菜色很豐盛,羊肉湯、羊肉麵和醃菜,卻看不到半點青色。在零陵時,雲槿嵐習慣了食用新鮮小菜,來了上京本就不適應,但她出手大方,王家的廚子每日都會尋些青菜來給她解饞,眼前這油膩膩的肉湯,讓她心裏膩味得很。
周三夫人見她吃得不多,體貼地讓下人弄了盤青菜上來,“咱們家都隨了老太爺,愛葷不愛素,這時節府裏雖有大棚青菜,但品種不多,一時忘記你久居南邊,口味已然不同。”
“無妨地,都說客隨主便,您可別隻顧著我,是我太嬌氣了。”雲槿嵐還真是這麼覺得,前幾日在王家,她一直吃不習慣,每每看到大魚大肉,根本就咽不下飯。
“我家老太爺總說,活在這世上,能吃肉是種福氣。若是一日無肉,那日子過起來也沒了意思。”
雲槿嵐抿著嘴笑了,伸出筷子夾了塊肉,“那我也沾沾老候爺的福氣。”
周三夫人與雲槿嵐說說笑笑,候府正堂卻是另一番景象,老候爺手中提著酒壇子,腳邊已經空了兩個,一旁的丫頭們吃力地搬進來幾壇酒。
雲景程嘴饞地舔了舔唇,這酒香很濃,他很想學著老候爺端著大碗一口飲盡,但飯桌上他是年紀最小的,又有求於候爺,實在怕失了規矩,隻能小口小口抿了抿。
舒弘則苦著一張臉,他不是不會喝酒,但怎麼能喝也比不過老候爺啊,這都已經是第三碗了,他的臉早已經醺紅了,頭也開始發昏,可老候爺卻麵不改色的倒下了第四碗。
“雲小子,怎麼?不能喝?”安平候周大勝放下酒壇子,身子湊到雲景程麵前,看他碗裏的酒隻少了一層,很是不滿意,“剛剛還跟我說大話來著,什麼要將蠻子趕出西北,那都是屁話,想上戰場,先上酒場,你讓我喝高興了,我就收下你。”
雲景程雙眼一亮,忙不迭地端起碗,咕嚕幾下喝了個幹淨,還學著老候爺的樣子,便碗倒過來抖了抖,果真是一滴不露。
“好!痛快!比你那姐夫痛快多了!我家的小子們那都是文人,我最不耐煩和他們喝酒,你說,喝酒就喝酒,念什麼詩啊,粘乎。”
老候爺的話讓周勇父子臉麵無光,他們如今都是文官,文官喝酒,誰不是先念首詩,應應景。可讓他們棄武學文的人是候爺啊,如今卻嫌他們喝酒不痛快,這能怪誰?
舒弘眼力勁足,連忙端起碗朝周勇舉了舉,“三老爺,今日晚輩冒昧相求,言語之間有失禮之處,還請莫要怪罪才是。”
三老爺笑嗬嗬地抬起碗回了禮,“一家人莫說兩家話,過不了多久,咱們就是親家了,這點小忙不足掛齒,而且,確實是景程在兵法上狠下了功夫,是他自己得了父親的青睞,與咱們可沒有幹係。”
怎麼會沒幹係呢?舒弘可不會這麼想,如果他們隨意推脫幾句,誰也無法說什麼。但周勇卻很用心地考校了雲景程的學業,問他平時讀什麼書,學了什麼,有何見解,在聽到雲景程談起戰場上如何利用“天時、地利、人和”的想法之後,便起了將他推薦給候爺之心。
“小子,這讀書與習武、與從軍沒有衝突,你剛剛說的雖是紙上談兵,可你得先有想法,才能將想法付諸行動。不用腦子打仗,那是賣苦力的,拚得幾下閑力,沒得力了就鳴金收兵,有啥意思啊。”老候爺聽說他獨自一人來上京,特別是在路上發生的那些事兒,很感興趣,這小子膽子肥,也不是隻懂蠻力之人。遇了賊人,被搶了行李和錢,卻還能堅持跟著馬車走了一天,可見是個性子堅毅的,是個好苗子。
雲景程喝了酒,膽子也大了些,連忙點頭稱是,“我大姐總說我,光有蠻力是不行的。首先要尋到對方的弱點,集中出擊,最好讓人摸不清想法,出奇製勝。”
老候爺嘿嘿一笑,隨後又搖搖頭,“雲家那小娘子,那也是紙上談兵,她若能掌握別人的弱點,用得著在喜堂上拿簪子插自己嗎?”
一句話,滿堂寂靜。周勇舉著筷子認真地與一個肉丸子較勁,雲景程緊張地瞟了眼舒弘,而周繼江則愧疚地看了看舒弘,見他臉上並沒有絲毫不悅,連忙舉杯敬酒,將尷尬化去。
誰想老候爺手一指,指尖的位置正是舒弘,“要學,你得學你這姐夫,在你們雲家一呆就是三年,真沉得住氣。”說著,意味深長地朝舒弘眯眼點頭。
舒弘垂下眼瞼,心中琢磨著老候爺這話的意思,候爺對於雲家肯定是深入查探過的,自己那點事情,想來候爺早已經摸清楚了,那麼三公子與五皇子所圖的,他是不是也知道呢?他的立場又是什麼?
雲景程這兩日,已經知道舒弘真正的身份,三碗酒下肚,膽子大了,腦子裏想到什麼,便真問了出來,“姐夫,你當初是怎麼從火海中逃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