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空城
瑞伊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夢中,他回到了那個夢裏——那個關於毀滅的世界、荒蕪的城池、踽踽獨行的鬥篷人的夢境。
陰冷的潮濕的荒蕪的城池。
他站在帝國廣場上,整個廣場都已經被藤蔓植物和高大的喬木占領了,它們從每一個可以想象得到的角落裏鑽出來,牆上的裂縫、街道的排水口、甚至是完整的地麵上,它們也能突破封鎖頑強地冒出頭來,然後把整片地麵都粉碎成肥沃的土壤。
那是爬蟲的樂園,細小的蠕蟲在苔蘚和蕨類植物的植物間爬行,發出澀澀的輕響。
不遠處的競技場已經坍塌大半,綠色的藤蔓攻占了它,遠遠看去就像是綠色的廢墟。
瑞伊一個人在廢棄的街道上行走著,高達的喬木蔭庇著他,他抬頭也隻能看見一片綠色的世界。
他在往黑暗神殿走去。
整個王城艾菲拉,不,或許整個帝國整個大陸都已經成為了無人居住的世界。
他站在了神殿的入口,兩排楓樹已經變成了楓樹林,隱約還看得出白色大理石鋪就的寬敞通道的殘骸。
他一直往前走去,往前走去。
又回到了神殿的中央廣場。巨大的鍾樓已經被攀緣植物占領,像是一座綠色的方尖塔。
瑞伊抬頭看著鍾樓上的大鍾,它竟然還在走動,即便被植物覆蓋得看不出鍾刻表,他竟然還在走動!
十二點整,大鍾發出蒼老而悲涼的鍾鳴,一下一下,回蕩在神殿。
一、二、三……十、十一、十二、十三……
瑞伊確定他聽見了第十三聲鍾鳴,在這空無一人的世界裏。
“瑞伊。”
瑞伊聽到有人呼喚他的名字,立刻轉身看著來人。
那個人穿著黑色的鬥篷,鬥篷的帽子很大,一直蓋到了他的鼻尖,瑞伊隻能看到他抿著的薄唇,帶著一點刻薄而譏誚的弧度。
“你是誰?”瑞伊再次問道,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夢見了這個人了。
一陣狂風刮來,一瞬間那人的鬥篷帽子被風吹落,那是一張,他無比熟悉的臉——他自己的臉。
瑞伊被這一幕震驚,隻是呆呆地看著對麵的他自己。
“你是誰?”瑞伊問道。
他的臉上露出了瑞伊從不曾浮現出過的冰冷的譏誚和嘲諷——瑞伊莫名覺得熟悉——他回答道:“魔神。”
“魔神?”瑞伊重複著這個詞語。
那個人的臉一下子又變了,幻化成了伊萊的樣子,然後是一個他沒有見過的秀美的年輕人,最後是……維德。
瑞伊突然想起來了,他覺得熟悉的笑容,是維德臉上慣有的嘲諷和不羈。
“我便是魔神,魔神便是我,我們終於融為一體,不可分離。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殺死我,所有的人類都已經成為泥土下腐朽的屍骨,即便是神也無法製裁我,因為,我已經成為了神。”四個不同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大聲重複著這樣一句話,就近在他的耳邊。
瑞伊的耳膜嗡嗡作響,頭疼欲裂。他捂著額角痛苦地蹲了下來。
一雙溫暖的手按在他的額頭上,指尖傳來的溫暖讓眼前一片漆黑的瑞伊感覺到了安詳和平靜。
“你是誰?”瑞伊問道。
他知道,這雙手的主人,絕不是維德,維德的手,絕不可能這樣溫暖。
“比格博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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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溫柔地透過玻璃窗落在瑞伊的臉上,他靜靜地躺在床上,柔軟溫暖的床鋪卻沒法帶給他安全感。
比格博斯。
瑞伊默默將手背貼在額頭上,閉上了眼睛。
究竟是誰?
這個夢境已經是第二次出現,和之前有些許的偏差,可是背景卻是一樣的:荒蕪而陰冷潮濕的城池,毀滅的世界,消失的人類……
究竟,在暗示些什麼?
夢裏的惶恐和不安一次次地回蕩在黑暗之中,他直覺那是一場災難,如果不去阻止,就再也無法改變。
瑞伊歎了口氣,掀開被子整理了一下淩亂的睡衣,睡不著不如去找點吃的,順便去看看伊萊和卡爾睡得如何。
走廊裏沒有點亮蠟燭,瑞伊在黑暗中躡手躡腳地來到了三層,原來作為堆積雜物的三層在兩個孩子到來後被整理了一下,騰出了幾個房間作為他們的臥室和書房。
打開伊萊的房間,借著淡淡的月光瑞伊發現床上是空的。伊萊大概又跑去和卡爾擠床了。或許是幼年的遭遇讓伊萊十分缺少安全感,怕黑,雖然他努力在想要改變,可是有時候半夜被噩夢驚醒時還是會裹著被子瑟瑟發抖,卡爾是知道的,所以倒是不介意和好友分享一張不大的床鋪。
果然,打開卡爾房間的門,瑞伊就看見兩個小家夥扯著被子睡在床的兩邊,被子不夠大,從力量上來說伊萊顯然不是卡爾的對手,被子被扯走了大半,他自己蜷縮在角落裏,睡得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