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裏,母親曾在我麵前叩擊過三次拐杖。第一次是在我上初中二年級的時候,那年月學校裏整天搞“批林批孔”,很少上課。適逢秋收大忙時節,生產隊裏殺豬宰羊吃大鍋飯,看到許多同學為能吃上幾頓好飯便回到隊裏去幹活,我也動了心。當母親得知後,她一瘸一拐地追到生產隊食堂,一拐杖打碎了我手裏的飯碗,一邊叩擊著拐杖一邊怒斥道:“小時喝稀,老了吃稠;小時吃肉,老了犯愁。你不快去上學,小心我打斷你的腿。”打那後,我再也不敢說一句不想上學的話了。
還有一次是在我成家立業後發生的事情。那是1988年夏天,我帶著妻子女兒探親回到老家。當我看到家裏的光景比過去好多了,心裏很高興。一天,在做中午飯時,母親非要將前一天剩下的米飯炒一炒再吃。我說米飯都餿了,會吃壞肚子的。母親不悅,堅持說炒炒吃不要緊的。我抱怨母親太不講衛生,寧可讓人吃壞肚子,也舍不得倒掉一碗剩飯。母親生了氣,在青石板上把拐杖叩得很響,罵我是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認爹和娘,說我沒吃幾天官飯就忘了過去的苦日子。罵罷,她又當著我和妻女的麵吃了那碗剩米飯。雖然母親並沒有吃壞肚子,證明了她的勝利,但對母親這種作法我表示了極大不滿。我們提前幾天離開了老家。臨別,母親一瘸一拐地送我們到村口。我看到她眼眶裏噙著淚花,一邊揮動著拐杖,一邊悵望著漸漸遠去的我們。那一刻,我的心很酸、很痛。
永遠忘不了和母親最後一次見麵時的情景。那是12年前的冬天,我得知母親患了心髒病,便拎著一大包藥品風塵仆仆趕回老家。母親正坐在庭院裏曬著太陽,當我從提包裏掏出一大堆藥品時,她激動了一番後便問:“這些藥是你給媽買的?”我如實告訴她,自己享受公費醫療,是以我的名義給她開的。母親聽罷很不高興,她的拐杖又一次在青石板上叩響起來:“娃呀,我對你從小就說,小時拿人家的油,大了牽人家的牛。你拿公家的藥來孝敬我,這藥我沒有臉麵吃下去。”母親認定的事理非堅持到底不可,她至死也不願吃一粒我帶回去的藥。我知道母親的脾氣,在她看來,占公家的便宜是件最不光彩的事情。
母親去世時我沒能為她送終。回到家裏,隻看到母親的炕頭上還放著那根龍頭拐杖。我一遍又一遍撫摸著母親的拐杖,痛哭了三天三夜。大哥說,母親一輩子也沒留下什麼家產,隻有瓦房四間,兄弟四個,每人可以分得一間。我說我什麼都不要,隻要這根拐杖就行了。
我把母親的龍頭拐杖帶回我自己的家,放在自己的床頭前,龍頭上那雙閃亮的眼睛好像總在注視著我。無數次睡夢裏,我看到母親拄著拐杖佇立在村口眺望我回家身影,聽見拐杖在老家門前那塊青石板上頻頻叩擊的聲音。我知道,這是母親在叩問著我的靈魂的聲音,這是人性的呐喊,這是理性的呼喚,這是上帝向人類敲響警鍾!
我想,隻要我的耳畔時常回響著老母親叩擊拐杖的聲音,那麼,我人生的航船就不會沉沒在人欲橫流物欲泛濫的海洋裏。
心靈感悟
母親的一根拐杖,上麵普通的一對眼睛,這構成了“我”一生中最最豐富的精神世界。母親用這根拐杖走路、育人,它也成了母親的標誌。
特殊的臥談
文/賀璐
“媽,今天我和劉濤阿姨發短信來著,你知道她說什麼嗎?她說:‘你爸和你媽小時候成績也不怎麼好啊!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會讀書的女兒啊?’媽是這樣的嗎?”
“誰說的?我們不會讀書可我們人聰明啊!哈哈……其實,阿姨說的不全對!你爸爸當時成績可好了,尤其是數理化!當時你那些阿姨們還淨抄你爸的作業呢!隻可惜政治怎麼都背不下來,最後高考差了幾分,落榜了唄!至於我嘛,說實話,小時候還行。可後來上了高中也不知怎麼的,就不願讀書了。慢慢地,成績就不好了……”
“那當時,外公外婆不管你嗎?”
“我們那個年代,成績又不像你們現在那麼重要,大家都是一邊學習,一邊幫家裏幹活,哪會像你們現在那樣埋在書堆裏呀?成績不好就不好咯,會幹活減輕父母負擔就行了唄!”
“哦!我知道了!說不定啊,你和爸爸腦子裏管學習的腦細胞沒用完,所以全部遺傳到我身上了。哈哈……”
“傻孩子!都大學生了還說這種沒頭沒腦的話!好啦!不早了,快睡!”
“哦!”
“賀璐!你在學校的時候會不會想我和你爸爸呀?”
“當然會咯!這還用問?”
“那有沒有想我們想到哭啊?”
“那倒好像沒有哦!”
“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們和你在北京分別的時候你爸爸就眼淚汪汪的。回來後,坐在家裏,想著想著就流眼淚……我就笑他,他還不承認!我就不哭!反正你又不是不回來,你說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