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位烏光消散,接踵而至的鬼魂突然意識清醒,嚇得嗚嗚渣渣倉皇逃竄。非人見院中站著一人,兀自不動,渾身通白與一眾烏黑的鬼魂截然不同,眾鬼不敢近其身,紛紛繞行。
鬼影片刻全部逃散,那白影竟然直直朝屋裏走來,白影通透清澈,非人居然能透過他的身子看見草蔓院牆。白影穿過牆壁,恍若無人地朝牌位而來。非人唯恐不測,急忙幾步上前,一把抱起母親牌位。
白影被非人一衝,發出一聲慘叫,瞬間消散。隻餘下一縷輕煙,輕飄飄地鑽出了窗戶。輕煙孱弱,如浮遊般扭動,過了半個長安,輕煙終於朝著一處宅院而去。宅院深深,有院庭長廊,亭台樓閣,假山花榭。輕煙穿過庭院,搖搖晃晃鑽進了後院一處閣樓中。
閣樓內香煙彌漫,帷帳層層,左側有一銅鼎,右側有一丹爐,正中的屏風上刻滿了小篆。屏風前,有一老者正閉目打坐,五十上下,胡須灰白。此時麵色蒼白,呼吸全無,滿頭汗珠也似要結了霜般。
許久,輕煙終於悠悠而入,鑽進老者體內。老者吐了口氣,緩緩睜開了眼睛,癱軟無力地撐著地麵,喘息了好久:“失策失策,想不到我張良差點就此奔赴黃泉……”老者歎了口氣,努力撐起身子,一路拉扯攙扶著帷帳,好不容易才走到銅鼎前,取出了一粒丹藥,立即含口服下。
半晌,張良調息完畢,麵色略顯好轉。
“居然能衝散我的靈魂……”張良蹙眉:“能看見我的靈魂……為何我卻看不出他有修煉的痕跡……”張良左思右想,索性從圍棋簍中隨意取出了若枚黑白棋子,擲與地上卜算起來。
地上棋子黑七白六共十三枚,正麵朝天的黑三白三,反麵朝天黑四白三,共計正六反七,黑七白六。黑白棋子的落地之相,混亂縱橫,隱約透漏著攪動之象,張良皺眉看著,久久不語。
雞鳴三遍,不知不覺天已大亮。
直到有家仆呼喚了幾聲,張良才如夢方醒般抬起頭來,家仆躬身道:“大人,門外有一老者說自林屋山而來……”
“林屋山!”張良一驚,急忙起身:“快快有請!”
不一會,家仆領著一位銀須老者進入閣樓,老者身著綠袍,閑庭信步。張良急忙上前迎接道:“不知園公光臨,有失遠迎。”
東園公唐秉麵容微笑:“你這高宅深院進出麻煩,不迎也罷。”
張良尷尬,趕忙招呼唐秉落座:“之前就聽說園公去了太湖,暫居在林屋山,這林屋山到長安路途遙遠,往返定然勞累,身子可還吃得消?”
唐秉點點頭道:“甚好,林屋山氣候溫和,老朽也想就此住下,做終老之所。”家仆在一旁靜靜添起香爐,一時間青煙嫋嫋。
張良寒暄道:“園公雖年逾雙甲,但身強體健,天下山嶺隨意往來,何談終老。”
唐秉道:“人之大限,乃是天命,不服老不行。我今年就一百二十一了,古往今來年過百歲者屈指可數,我等凡夫俗子還是不要與天爭命,順其自然的好。”唐秉見張良低頭,隨口問道:“你還在追尋修仙之道?”
張良點頭:“師門之術,晚輩總想一試。”
唐秉歎氣搖頭:“你師父是商族後裔,身負傳承,為保存先祖薪火,冒險嚐試無可奈何。你這卻又是為何?”
張良思討良久,沉默不語。唐秉道:“你師傅當初隻傳了你興世之道,想必也是隻想你安享人間富貴。巫、仙畢竟是遠古傳說,傳承早已遺失,你師父也是隻能從先人留下的無數甲書中尋找出隻言片語。你又何必一昧的追求呢?莫要迷失了心神,最後像始皇帝那般著了魔怔,不計手段。”
張良頷首:“園公教誨,子房緊記。”
唐秉看著張良道:“我看你魂魄離散,可是你修得那靈魂出竅出了意外?靈魂出竅這等異術有損陽壽,還是少用些的好。”
張良道:“晚輩也是好奇,昨天晚輩發現長安城中有鬼魂彙聚,陰氣彌漫,晚輩心中疑惑,便冒險靈魂出竅,想探一探究竟……”
“如何?”唐秉對此一臉關切。
張良道:“應該是怨魂作祟,也不知盤踞了多久,習了攝魂之術,以吞噬鬼魂為樂。”
唐秉想了想道:“怨魂都是生前有怨之人,死時受了折磨所化,基本都無心智,沒有意識。估計是他無意間嚐到了吞噬鬼魂的甜頭,增長了些許實力,吞噬鬼魂能夠不斷的增長,若是等他生出了意識,凝結了實體,無法辨別時就不好對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