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口喬大尉的九六式艦載戰鬥機再次飛臨金山衛上空時,掠過幾艘運輸船上大火中燃起的黑煙,隻看到了困在水雷區的名取號,以及足柄號的船底——這艘一萬多噸的大艦最開始是傾側,而後是翻轉側扣,到現在就隻露出船底了。此時,第4艦隊都撤到海岸線二十公裏以外,軍艦上搭載的6軍士兵全被送上了臨近的野黃盤島,甚至有兩艘傷勢過重的驅逐艦也就在島嶼附近的淺水區擱淺。曾經的第4艦隊、曾經的第1軍,現在就剩下狼狽不堪的船隊,隻剩下渾身濕透、寒風中瑟瑟抖的士兵。
不過這些人再怎麼狼狽,也好過此前登6金山衛的國崎支隊、第18師團的士兵。一號二號炮台已經停火,唯三號、四號炮台在向他們傾瀉著炮彈。這些沒有重火力的士兵,隻能一團團的蹲在敵炮炸出的彈坑裏。進攻也不再是奢望,上至軍官、下至夥夫,腦子裏想的全是怎麼突圍。日本6海軍的急降下爆擊機正在向開炮的炮台投擲炸彈,但炮台近處的防空火力一如兩個月前的江陰海空大戰,並且更加密集。飛機轟鳴間,這些炮台任由炸彈轟炸,毫無傷的向海灘不急不緩的開炮,每一炮彈都帶著數不清的帝國士兵。
第1軍全軍玉碎了!橋口喬投擲完機腹下掛載的那枚兩百五十公斤炸彈後,如此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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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外!號外!金山衛大捷!金山衛大捷!……”根本就等不及明,上午十點,國民政府就布抗戰捷報——6海軍於金山衛大捷,鋼軍覆沒,餓狼梟!於是乎,拿到新聞稿的報館立刻就出了捷報號外,以期能挽回國府喪師失地的形象,拉高軍民的士氣。
“號外!號外!金山衛大捷!金山衛大捷!鋼軍覆沒,餓狼梟……”從南市到公共租界,再到法租界,甚至到蘇州河以北的最前線都有這樣的呼喊聲。
“哎,來一份號外。”泥城橋路,蔣秀玉剛從黃包車上下來就聽到報童的叫買聲。她下來已經完了,一堆人將那報童圍住,都喊著來一份號外。拿到報紙的西裝男跳腳跑開幾步才展開報紙細讀起來,老一些的長衫客被擠了幾下,卻不在意年輕人的魯莽。他們拿到了報紙,就不是細讀而是高聲詠誦:“軍興以來,失地數城,將士犧牲之裂,同胞受禍之重,創巨之痛,至慘至酷。此次金山衛大捷,幸賴我前方將士之不惜犧牲、後方同胞之共同奮鬥,致使鋼軍覆沒、餓狼梟,繳獲成山、敵屍遍海……”
“給我一份!”蔣秀玉家在北方,那裏已經淪陷。她生怕報紙賣光,撲進去塞上一把銅元給那報童,抓了一張報紙便走。手裏的號外就像是美味昂貴的西洋朱古力糖,看了一段就不忍心再往下看,待走了一段又想看,這才又看下一段,一份號外反反複複,到了地方也沒有全部看完。
泥城橋是基督教青年會設立的傷兵醫院,收容了數百名國軍傷兵。在上帝和安德生牧師的感召下,基督教青年會不少人自願在此服務,於唱片公司請假在家休息的徐佩佩就是其中之一。她雖然不懂護理,可做些文書工作還是能勝任的。
“佩佩,國軍大捷,國軍大捷了……”蔣秀玉一看見徐佩佩就笑喊起來,隻是她還沒有完,外麵的鞭炮就‘劈哩叭啦’響,這肯定是有人在祝捷。
“真打贏了麼?”懷胎七月的徐佩佩從賬本中回過神來,這三個月聽到太多噩耗了。
“當然打贏了!海軍打沉了好幾艘日寇軍艦。”蔣秀玉揮舞著手上的號外。到‘海軍’猶自帶著些笑意,她感覺徐佩佩的命實在是太好了。遇上一個有前途的海軍軍官,幾個月下來還成了大太太,而自己的唱片賣得斷貨,唯一的缺憾就是快生孩子了也沒有和那男人完婚,不過這也不是問題——有一次她偶然瞧見了德國寫來的信,那可真是……,情真意切,非卿不娶。
“我看看,我看看。”徐佩佩聽到海軍也笑了起來,她此前從不關注海軍,可現在她卻知道什麼叫做潛艇、什麼叫做航空母艦、什麼叫做戰列艦、巡洋艦、驅逐艦;她甚至還嚐試過看一口氣能不能念完枯骨桑的《威力巨大之九三式酸素魚雷賦》——‘曆經戰前日夜魔鬼集訓之聯合艦隊水雷戰隊官兵可以憑借肉眼在白曆數浩瀚宇宙之滿群星任何納入視野之敵軍水上目標即已被蓋上死亡封印……,而那一簇簇騰空而起的絢麗死亡焰火則化為一盞盞度米鬼英畜前往照大神禦前接受洗禮懺悔之冥界長明燈照亮每一名米英官兵陰暗晦澀的心靈深淵。’反正是相公喜歡什麼她就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她就討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