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淩寶漪在淩準的安排下,馬上就要啟程去歐洲。淩準把全部希望押寶在這次旅行。她是千辛萬苦爭取來的。周太太暗示過她,她不可能一輩子賴在別人家的別墅過日子。她為了撐場麵,悄悄把田有利送給她的包包變賣,然後,跑去批發市場個假貨來頂替真品。周太太帶著她去了兩次澳門,她輸的一敗塗地,不僅欠了周太太一大筆款子,銀行卡裏隻剩下了幾頓飯錢。
她求周太太為女兒和田先生製造一次近距離接觸的機會,不然,她縱死也還不起欠債。周太太樂得管這種情事。她也希望他們能早日開花結果。於是,這件事便一拍即合。
同行四人,淩準和女兒,田先生和周太太。淩寶漪本來不想去,因為她的英語爛得慘不忍睹。若不是淩準說周太太的英語呱呱叫,她一準不去。尤其是三個女人中夾雜著一個男人,她就感到憋氣。她不喜歡那個叫田先生的男人,她覺得他裝腔作勢,總是擺出一副臭臉嚇唬人。可是很多事情,她隻能聽命於母親的安排,她清醒地知道,很多事情都是仰仗田先生才能做的,她的工作和拿到的高酬薪水,如果沒有他的話,恐怕她賺的錢不夠吃兩頓米粉。
旅行之前,她跑去見了一個人,那個人正是被她甩掉的趙飲。他又回來了,並通過網絡追蹤到她,她瞞著母親,偷偷約見了趙飲。
她告訴他,他們永遠也不可能,讓他放棄空想,腳踏實地地找個正經人結婚。趙飲問她,到底有沒有愛過他?她回他,這跟愛情是兩碼事。而顯而易見,他們之間沒有那樣的濃鬱感情。如果有,他們就不是今天的樣子。趙飲已澄明,再糾纏下去,隻會自取其辱,他黯然離去。愛一個人有很多種方式,趙飲決定在淩寶漪看不到的地方守護她。
淩寶漪望著他離去,不覺對淩準的安排,更多了一些抵觸情緒。
淩準一直沒挑明田先生的身份,淩寶漪裝作一無所知,其實心如明鏡。她多希望,田先生看上的不是她,而是她的母親。這樣就變成兩全其美的良緣。淩準畢竟是她的媽媽,了解女兒的想法。
飛機起飛前,她魂不守舍。周太太和田先生坐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座位上,周太太口若懸河,難得她的好興致。田先生抿著唇,一會兒頷首,一會兒目光飄到淩寶漪的身上。
淩寶漪小聲給淩準說:“媽咪,我想去廁所。”
淩準點著淩寶漪的額頭竊竊私語:“小樣,別玩心機。飛機馬上要起飛了,你休想跑。”
淩寶漪無奈極了:“媽咪,我這麼笨,這麼傻,哪裏有心機,就算有,也瞞不過你的法眼。我現在想什麼,你早就知道了。”
“女兒,媽咪求你。咱們是上是下,就在你的一念之間。看你的了,前麵的路,已經鋪好了,我是過夠了那種窮日子了。每天忙著賣衣服,跟那些醜八怪叫靚女帥哥的日子,我想想都惡心。生存太艱難了,你還想重蹈覆轍那樣的生活嗎?”
“不想,可是我現在慢慢好起來了。我將來會養活你。”淩寶漪嘀咕著。
“你現在的好也是拜托田先生照顧的。他可以把你捧上天,也可以把你打下地獄。你知道W機構嗎?他是那裏的書記,而且他不光是書記,還在中央掛職。他爸爸更了不起。像那樣的家庭,我們奮鬥十輩子都追上。你明白嗎?”
淩寶漪扭過臉:“不知道。”
“你就讓我生氣吧!”淩準也別過頭。
飛機發出巨大的轟鳴離開地麵,機身穿過雲層,幾個人各懷心事。田先生閉目養神,周太太見此,少了聒噪,難得安靜地看時尚雜誌。淩準則憂心忡忡,擔心女兒任性得把田先生拒出千裏。她想到了實施“苦肉計”,於是在機艙裏,到了飯口,她就用不餓來抵擋食欲。
淩寶漪隻好服輸,下機的時候,她貼到淩準耳邊說道:“媽咪,我不會對他如何的。”
淩準高興起來,捏著她的小臉:“千萬記住,別隨便交給他。”
淩寶漪臉色一變:“怎麼可能?”
2
第一站是英國,風光瑰麗,在抵達的第二天,周太太和淩準坐上小火車,兩人展開歐洲之旅。淩寶漪醒來,身邊隻剩下了田先生。他坐在床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啊,你怎麼會進來的?”淩寶漪用被單掩住小小的美人頭。
田先生一改嚴肅,溫柔地說:“你媽媽給我的房卡,讓我進來照顧你,她還說,她和周太太先去看看世界。”
淩寶漪悶悶地說:“她把我賣給你了。”
“哪裏的話,她是你媽媽,自然處處為你著想。她沒賣你,也沒害你,隻想為你找個好歸宿而已,我會尊重你,一切都順你的意思。”他說著,然後起身,給淩寶漪端過來一杯飲料。
淩寶漪探出頭,落寞說道:“那我要換衣服,你出去等。”
他點點頭,很紳士地關上房門。可是,淩寶漪依舊覺得,房間裏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覬覦著她的身體。她匆忙打點好一切。她覺得自己孑然一身,哦,本來就是孑然一身,形影相吊。母親是她的影子,影子一聲不響地離開,帶走了她的魂魄。她在未來的數日,將要和這個叫做田先生的男人在一起。
她愈想愈悲,忽地便把怨氣堆到田先生的身上,如果不是他的引誘,母親不會拋下她不管。她猛地拉開門,十分不客氣對他繃緊一張臉。
“休想我會對你笑。”淩寶漪的小姐脾氣上身。
“你想笑就笑,不想笑就不用笑,你隨意,我不會介意的。”他殷殷地說道,麵容浮現出一抹溺愛的情形。
淩寶漪剛要發作,服務生過來送餐,精致的器皿,菜式有十幾種,她一道都叫不上名字的英式佳肴。碟子很小,菜量也很少,三口四口便吞咽幹淨,味道卻獨特得令人陶醉。
美味讓她的怒氣消退,田先生陪著她走到倫敦的街頭,他雇傭了兩個服務生,專門為淩寶漪提戰利品,一圈逛下來,淩寶漪發現,沒有母親在身旁幹涉,簡直太自由太過癮。她隻買了一些小玩意,土特產,母親教過她,若想讓男人給女人心甘情願的花大錢,首先要他覺得不忍心。淩寶漪不太理解忍心和不忍心的區別,但是,她膚淺地理解成,少花錢,花小錢,少到讓男人覺得不好意思。
這一招果然奏效,田先生在金店給她買了一套鑽石的首飾,價格為十萬英鎊。他在付賬的時候,氣定神閑的樣子,頓時在淩寶漪的眼中,形象突然放大一了圈。
這才隻是開始,一趟倫敦之行,淩寶漪暗地算了一筆賬,田先生大概為她購買了價值百萬的奢侈品。她驚得咂舌。幸好都是手表首飾之類的方便攜帶。淩寶漪跟他說:“你別想收買嗎?”
田先生被她的坦白逗得哈哈大笑:“我想都沒想,如果要想收買女人,隨便揮揮袖子就炙手可得。我何苦這樣費盡心力來討好你!”
淩寶漪也很費解:“那你是為什麼?”
他拍拍胸口:“我想要一顆心,而不是一具行屍走肉。”
“那我不給,我把心給你了,就死翹翹了。不要,堅決不要。”她雙手交叉,護著自己,又說:“你有心髒病,就不要出來。”
她的傻氣和無知讓田先生笑得更厲害了。
“我就喜歡你這股傻氣,不會害我,於我,沒有危險。”他伸手要撫摸她的秀發。
淩寶漪把頭一偏,他的手落空。
“男女授受不親,何況,我還是處女。”
田先生縱情駭笑。
3
淩寶漪對錢的概念有了新的定義。原來喜歡一樣東西,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搖一搖手臂,拿著卡一刷就可以。物品不過是數字,有了這些無窮盡的數字,想得到世界也並非難事。在這方麵,田先生的魅力凸顯光彩。
“你的錢是從哪裏來的,為什麼會那樣有錢?”淩寶漪和田先生擠在前往法國的火車上。兩個人連日來的相處,彼此間已有了些默契。至少,她不再討厭這個麵白的中年男人,反而覺得他很神秘,很古怪。他在她的麵前,就像一個年輕人般歡快,有活力。
“這是忌諱。”他掛著笑容的臉頓時迅速結霜。
“難道是貪汙來的?”淩寶漪不依不饒。她已不再怕他。因為他的處處討好,效果顯現。他在她的麵前,就該是一條搖著尾巴的狗。
他的臉色難看極了,淩寶漪仍撒嬌地蹭蹭他的膝蓋:“我真不告訴別人,你偷偷告訴我。”
火車剛好抵達馬賽站,田先生站起身來,拉著淩寶漪下車,淩寶漪伸了一個懶腰的功夫,田先生不見了。她回頭找他,隻見他坐在啟動的小火車上,目光冷硬。他把淩寶漪丟在一個人生地不熟,語言不通的國度,她甚至連一個法語單詞都不會。
環視四周,沒有一張中國人的臉。她提著行李箱,欲哭無淚。她使勁咒罵著姓田的男人,從他一直到他的祖爺爺罵了個遍。她依舊不解氣,便坐在車站的地板上嚎啕大哭。很多人圍過來,有紅頭發的,有白頭發的,有藍眼睛的,還有綠眼睛的。有人嘰裏咕嚕地對她說話,她就像聾子一樣接受著這樣的現實。有人開始向她身邊丟硬幣,她站起來大叫:“我不是要飯的,我要殺人,誰幫我殺了那個姓田的王八蛋,小娘我就嫁給他。”
話音未落,一張標準的中國臉孔出現在她的麵前。
“我來替你殺了他。”
淩寶漪本就梨花帶雨,見到他哭得更凶。田先生站在她的麵前,連聲道歉說:“嚇到你了,嚇到了你吧!都是我不好,不該和你玩這種遊戲。”
“這一點都不好玩。”淩寶漪擦著眼淚。
他們擠出人群,坐上了來迎接他們的車子。兩人一路無語,轉眼到了一棟古堡前。淩寶漪被美景震撼住了。古堡有五六層高,哥特式風格。古堡周圍鬱鬱蔥蔥,繞過古堡,就能看到一片湖區,這裏的空氣清晰,景色怡人。
“這是哪裏?”淩寶漪問。
“這是你的家。”田先生微微一笑。
淩寶漪停住了腳步,顯然被這個玩笑驚呆,她結結巴巴地說:“這是我…我的家嗎?真的,真的嗎?”
“你想讓它成為你的家,它就能成為你的家,千萬別懷疑自己。”田先生鄭重地告誡她。
“這怎麼可能是真的,我肯定是在做夢,我太惡心了,竟然做這種夢!”她忙不迭地叫。
這時,樓上傳來女人的調笑聲,周太太和淩準出現在樓梯上。
淩寶漪揚起頭,更加迷惑:“媽咪,你們怎麼在這裏?”
4
淩準和周太太避開了田先生和女兒,其實,她根本不願意離開女兒左右。周太太告誡她,要想在未來衣食無憂,隻有這條路。她不斷遊說淩準。一想到過去的艱難歲月和不盈利的服裝店,她就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一個沒有經濟做後盾的家庭,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當前最關鍵的問題,是如何能讓自己過得體麵。
她便和周太太坐著小火車,提前來到馬賽。她們拿著田先生給的信用卡,開始享受人生。去酒莊喝酒,去商店購物。周太太為了喝酒方便,索性買了一個小小的波爾多酒莊。從前,淩準想象過有錢人的生活,無非就是大把花錢,吃喝不愁,買得起首飾,買得起不動產。但是,真正接觸了有錢人,她才徹底明白,有錢的涵義還包括揮霍和享樂。在這基礎上,有錢人比瘋子還可怕。錢已經不再是錢,而是一些沒有生命力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