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天快要過去了,江卜拉的身體好轉之後就想早點離開,他自己提出來走不好張口,他想給指揮部寫信,讓他們來接他走。但是,他試了幾次都已經失敗了。
這天晚上,老哈達回來見他收拾東西。問他幹啥,他支支唔唔地說不出要幹啥,隻是耳靈的人才能聽到的一句:想看看。精明的老哈達心裏透亮,看出他想走,但他想到的是,江卜拉住得不好意思了?因為他老看到他有欠疚。他說,孩子,不要多心,多心了就隔層了,一家人不可有兩家的心啊。孩子你看,我去指揮部啦……
“您去指揮部啦?”
“是的,這是給你帶回來的東西,指揮部同誌說是自治區畜牧科研所給你寄來的,早就寄來了,原說你出事了就擱起來了。過兩天指揮部領導要來。”江卜拉一聽說指揮部領導要來,心裏暗喜,加上科研所送來這麼多東西,他決定暫時就看資料,等待指揮部來人再說。
老哈達喝著茶心裏喜滋滋的,一會兒哼唱,一會兒搓手,這是他高興時常做的動作。他說:
“孩子,那天辯論的問題我終於想通了。你講的人、畜、草、樹與水的關係是有道理的。那天晚上,我幾乎想得太陽出山,今天不幹別的,咱父子倆好好喝一頓酒吧,指揮部送了我兩瓶好酒。伊琳娜,煮點肉吧。”
“您到那屋裏看吧,肉快熟了。我知道您想吃肉啦……”
“不是給我準備的吧,啊?哈哈……”
“阿爸,您又……”
“我又醉了,好好,不說啦,快拿碗來,江卜拉,快過來坐下。嗯,我們這一家子……”
“一家?……”
江卜拉聽了“一家子”三個字,有些驚異,但他把吃驚咽下去暗暗望著老哈達的表情。他今天好像覺得也非常想喝酒,這是他病愈後第一次喝酒。肉香、酒醇,心裏熱乎乎的,好像春天已經走進了蒙古包。
喝酒之後,夜裏睡的很香。早晨在似睡似醒的輕睡中,覺得一個溫熱的嘴唇觸著他的頭額,他被觸醒後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一張緋紅而美麗的臉幾乎蓋在自己的臉上。他睜大了眼睛。
伊琳娜見江卜拉醒來吃驚地看著自己,她的臉頰立刻泛起了紅潮。可她沒有羞怯地走開,她抓著江卜拉的手幾乎要吃到嘴裏:
“哥,又發燒了嗎?”
“沒有,晚上失眠了。”他又扯慌了。
“你剛剛恢複好,多靜少想點事。起來走走吧,早茶熬好了,我阿爸喝完走了。”
伊琳娜把他扶起來,幫他穿好衣服,讓他起來走走。伊琳娜習慣地扶著他,江卜拉說:
“別當我的拐棍了,我已經好了。”
“習慣這樣了,好像我不扶你要跌倒似的。”江卜拉給她暗示說:
“伊妹,你想家嗎?”
“過去很想,現在不怎麼想了。”
“為什麼?”
“有了你……”
“我?……”
“是。”她看著他的臉,他不再敢往下問了,她那進攻式的反問使他沒有招架,他很被動。
新年時候,指揮部領導來了,是老哈達請來的。用對方的話說。是來慰問的。他說:
“早想來看望您和您的女兒,移場事多顧不上。過年了,一來看看您和伊琳娜,二來看看閻王老子請不走的江卜拉。同時感謝你們拯救、護理好了我們這隻‘斷翅的鷹’……”
“不,我們是一個巢裏的鷹,一個群裏的馬,江卜拉跟我女兒……”
“我們像親兄妹一樣了。”江卜拉接了話。
“是的,就是天生的一對——”
“——一對親兄妹。”江卜拉急著打了岔。老哈達興致越來越高,伊琳娜心裏越燒越熱,江卜拉隻是招架躲閃,指揮部領導早已看出了奧妙。
“來。為了江卜拉的複生健康幹杯!”
喝下酒之後,哈達又要往上扯,江卜拉敬酒故意岔開。指揮部領導看了著急,他喝下酒之後,拉起江卜拉說:
“江卜拉,我的馬上給你馱著吃的和慰問品,走,跟我去取。”聽說是送給的東西,老哈達不好意思自己去取。他先抽煙,讓伊琳娜準備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