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著小雨,梁府的人、綠竹軒的人、大佛寺的人以及柳莊的人站在山頂的墳前,默默哀悼。梁波與冰冰的墳墓又添了一位成員,鄧雪媛。墓碑重新換了,上麵寫著“夫梁波、哀妻鄧雪媛、冥妻冰冰之墓”。
雨淅瀝瀝地下著,落在墳墓上、墓碑上、草叢間、樹林裏,更落在人們的臉上,混著淚水淌下,滲透到腳下的泥土。許久,眾人才紛紛離去,走到梁波跟前,安慰一句:“節哀順變!”
最後隻剩下梁府的人,仍然不舍離去。梁波神情落寞地道:“你們都回去吧,我想在這待會兒!”
大家理解他現在的心情,沒有勉強,任他在墓碑前悲傷,也許這樣能讓他好受點。可毛丫不太懂事,非要陪著梁波,幸好袁英勸慰:“哎呀,你梁大哥想單獨跟雪媛待會兒,你湊啥熱鬧?快走吧!”
毛丫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山頂。
梁波站在雨中,衣服已經濕透,緊緊貼在身上。他似乎還在期望,期望鄧雪媛能從墳墓中蹦出來,朝他微笑。他回憶,回憶第一次被鄧雪媛扇了耳光,回憶第一次將鄧雪媛抱入懷間,回憶鄧雪媛第一次親他,回憶過往的一幕幕,他隻是拚命地回憶,想抓住任何一絲能夠證明鄧雪媛存在的東西。他害怕忘記,怕忘記腦海裏印象並不深刻的影像,必須努力尋找,將鄧雪媛的音容笑貌深深地烙印在腦海中。
到現在,他終於明白死亡意味著什麼。死亡是一個符號,是生命的終止符,後麵沒有省略號,沒有感歎號,沒有問號,更沒有文字,有的隻是空白,一片空白。以後真的就再也見不到她了嗎?
他再也忍受不住,跪在地上痛哭起來:“雪媛,委屈你了。你千方百計地留在楊家,忍受這麼多屈辱,都是為了我們的孩子。為了孩子健康,為了孩子營養,為了孩子安全,更為了孩子出生有個爹;可是你呢?孩子的媽媽怎麼沒了?你太殘忍了,丟下我跟孩子,這算什麼事?要死的也應該是我呀,你為什麼跑到前頭?雪媛啊,你恨我吧,恨我或許我還會好受點,你有這個權利。自從你說了懷了我的孩子,我就沒把你放在心上,我認為你隻是需要給孩子一個名分,還有就是你們母女的生活資費,我沒有一天正眼看你,從未想到我還有一個懷著孩子的女人,我認為你是累贅,你在訛詐我,那時候,我相當看不起你。可我太幼稚了,雪媛,我錯了,你懲罰我吧,我死有餘辜啊,雪媛,我他媽是這個世上最大的混球!”說著,梁波拚命扇自己的耳光,一會兒不停,直打得自己流出鼻血。
“雪媛,我該死,我該死啊,求求你,求你讓我進去,你從墳裏出來行嗎?”梁波哭求著,四周刷刷地雨聲,一顆顆豆大的雨珠砸在墓碑上,像散開的花瓣飄落在梁波的臉上。那雨下得越來越緊,梁波已經變成了水人,他拚命趴向墳頭,雙手深深地插入泥土,想要將裏麵的屍骨扒出來。他怒吼著:“老天爺,你睜開眼吧!”
話音未落,一道閃電便從天空鏈接了下來,將墳墓旁邊的一棵鬆樹劈成兩截,一條白蛇也被燒得認不清模樣。梁波震驚了,他停止了哭聲,看看天色,大片的烏雲正朝自己襲來,電閃雷鳴。他站起身,指向烏雲,仰天長嘯:“老天爺,****你姥姥,有本事你朝我來啊!”
雷聲滾滾,伴著狂風大作,漸漸遠去。梁波癱坐在地上,再也喊不出來了。
一連數日,梁波連個米粒兒都沒進,頭發蓬亂,胡子沒刮,麵頰清瘦,神情落寞,潦倒得很。眾人無奈,也不敢上前與他說話。隻有毛丫一次又一次地給他端來飯菜,但一次又一次地原樣端回。看著他一天天瘦下去,大家覺得心疼。總這樣也不是辦法,女人們七嘴八舌地開始議論。鄧雪媛活著的時候是個拿定主意的人,眼下人沒了,意見就很難統一。可日子還得過下去,飯店還要經營,不然大家就跟著喝西北風了。
鄧利斌雖然失去了姐姐,可他還算堅強,把自己變成一個大忙人,不敢停留一刻,因為停下來,他害怕自己會想念姐姐。他想努力地忘記,爭取認為自己從來就沒有過這樣一個姐姐。
楊春鎖是個大閑人,整日沒事幹,袁英交代的事情也不放在心上,除了吃喝,便是上網遊戲,生活甚是頹廢。袁英實在看不下去了,大家都在忙活,這個大女兒好吃懶做,成何體統?得給她找個事幹。她把小梁昕抱來,讓楊春鎖專門伺候,可楊春鎖哪裏情願?自己都管不好自己呢,更沒興趣管她。袁英大怒,把女兒從頭到腳數落了一番,楊春鎖實在忍受不了,隻好勉強答應,於是,照看小梁昕的工作就落在了一個沒有任何經驗、脾氣倔強、自私而又輕浮的女人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