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若一行人為避開追兵,專挑偏僻的深山趕路,一路上草莽靡靡,荊棘藤蔓封道,行路甚是艱難。好在這樣一來,可以慢慢給修辭養傷,待修辭傷口稍微好些了,眾人不必輪流照顧患者,負擔瞬間減輕許多。
一日,行到一處,眾人見周圍峰巒疊嶂,崖壁聳立,或亭亭玉立,或飛舞橫斜,下麵兩溪夾帶,瀑布激蕩,山中轟鳴若雷,不覺豪氣頓生。
“這裏真是好地方。”安貧坐在馬上,輕輕歎道。
“沒有名字的山水就好似那無主之魂,說什麼也來了一趟,咱也留下點什麼吧?”安莫騎在馬上搖頭晃腦的說。
眾人翻了翻白眼,直接不予理會,慢悠悠的騎馬涉水而過,靠近另一大溪,水勢喧騰,一溪水從東南而來,另一溪水從西北而來,至眼前交彙,加上崖上不知何處奔湧下來的瀑布,繽紛亂墜形成水潭,分外幽深清碧。
“這個就叫清碧潭,一泓清碧,幽深照人。”安莫麵帶得色。
眾人笑笑,沿著山坳又走了幾裏,前麵一座孤峰,有削立插天之態。安莫嘖嘖稱奇,連道:“百丈峰,高達百丈,直逼雲漢。”
安貧牽了牽韁繩,沒好氣道:“叫淩霄峰豈不是更好?”
明若聞言哈哈一笑,忽然腳踏馬背,飛身上峰腰,一把拔出腰間的長劍,劍碰石壁,火花四濺,刻下:世有惡人府,肆意又妄為。字體剛勁有力,雄渾中透出氣度。
“這種事怎麼能少得了我安莫,師兄旁邊給我留個位置。”安莫凝氣飛至半山腰,腳踏兩壁,借力上空,明若聞言旋身落地,含笑負手看著安莫刻下的字。
“予我白鹿劍……”安莫刻下這五字後,半天接不上去下麵的詩句。
安貧見他刻完五字再也不見動靜,夾了夾馬腹,雙腳一蹬,馬往前跑了幾步,笑言道:“白鹿劍已斷,換另外一把吧。”說完飛身上峰腰,眾人聞言皆哈哈大笑起來。
“你個木頭一樣的人,我看你怎麼接!!沒接好,我就直接給塗了重新來過!!”說完,安莫賭氣攀住旁邊的藤蔓,果真認認真真看他刻字。
“殺上九重天。”
眾人不禁喃喃出聲:“世有惡人府,肆意又妄為,予我白鹿劍,殺上九重天!”
“好——”其餘師弟不禁喝彩。
明若回望最後麵的修辭,目光湛然。修辭自從被救出來後,一直心情鬱鬱寡歡,宛若丟了魂的人一樣,少了幾分生氣,連話也不願多說幾句。此刻默默看著這蒼南最出色的十人,人前意氣風發的樣子。那種天地為我所用的豪氣,那一刻,修辭忽然覺得自己可能永遠也做不了明若這樣的人。
想到這裏,修辭捂住胸口輕輕咳了咳。明若聽到聲音,馬上飛快的跑至跟前,目帶關懷的看著他,連連發問:“怎麼啦?是這裏風太大了麼?”修辭搖搖頭,聲音嘶啞的說了個什麼字,明若沒有聽清,剛要側耳認真聽,修辭又搖了搖頭。
“那我們上路吧,天黑不好趕路了。”眾人翻身上馬,行到山腳下,忽見一老人趕著大群馬匹往前走去,不禁好奇不已。
明若驅馬上前,打聽道:“老人家,您趕著這麼多馬匹是要往哪裏去啊?”
老人滿臉皺紋,手持馬鞭,精神卻很足,下馬將馬匹圈好,溫聲道:“老夫原本朝廷的一介養馬倌,近日來聽說隴西的張議潮大俠召集義兵反抗吐蕃,想要奪回被侵占的隴西十三州。老夫雖然年老體力不濟,但也想為張大俠略盡綿薄之力,養些馬匹送過去,好抵禦敵兵。”
明若一行人聽後肅然起敬,皆抱拳表達自己的敬意:“老人家胸懷大義,晚輩們佩服。”
老人眯眼打量著眼前器宇軒昂的年輕人:“年輕人,你祖籍哪裏啊?”
明若不敢有所隱瞞,老實答道:“我祖籍隴西沙洲。”
“那更應該投靠張大俠,男兒理當保家衛國,除惡安邦。”說完,老人徐徐揮起馬鞭,搖晃著翻身上馬,吆喝著趕著馬匹繼續趕路。
“一花甲老人尚且如此,實在叫我們這些做晚輩的無地自容。”安貧望著塵土飛揚中老人的背影,感慨道。
“感慨歸感喟,我們還是要趕緊上路找個落腳的地方才是,倘若被後麵的追兵趕上了就不妙了。”安莫揚了揚韁繩,與明若二人並駕齊驅。
一路上明若沉默不語,似有心事。眾師兄弟也因老人之言紛紛感到慚愧不已,就這樣各自懷著各種心事一路疾馳,不期然已到燕霞鋪。
小二熱情的走過來幫忙牽馬,明若幾人翻身下馬。見鋪前門庭若市,車馬往來不絕,不覺有些訝異。待稍微走近了些,裏麵傳來砸杯怒罵聲,幾人皺起眉頭,心中對這地方頓失好感。這煙霞鋪靠近渡口,為由兩層的小樓環繞而成,中間四四方方的留出一道口子,謂之“天井”,兼之有江南的精致文雅,遠對渡口,波流湧動,又不失北方的爽朗豪邁。幾人由走廊一路走來,見往來皆是天南海北的行旅人。天井中央置放著一口大水缸,兩名彪虎大漢將粗壯的手肘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半裸著身子,將上衣係在腰間,汗流浹背的掰手腕。兩人力量不分伯仲,誰也不服誰,周圍圍著一群好事之徒高聲叫嚷。
“媽了個巴子,你敢玩陰的,你腳都踢到我了。”有一人猛然鬆手,害的另一人差點跌倒在地,兩人皆惡狠狠的衝上前,不停的碰撞對方的胸膛,眼看就要起一場紛爭。
原來有一人眼見著就要分出勝負了,腳下暗暗低住桌角,下盤使力,誰料另一人腳剛好伸出來,兩腳在桌下短兵相接,這才大發一通火。
明若搖搖頭,正要帶著師弟們離開,忽然聽見有人大笑著從一側廂房走出來,中等身材,黃麵束布巾,舉止文雅又暗含著幾分虎嘯之氣,身後跟著十幾人,皆是一派江湖人裝扮,。
“玩樂而已,何必當真,咱們以後還需要共同為張大俠效力,切莫因為小事傷了和氣……”那人走過來一邊牽著一人的手,神色溫和,循循善誘道。
其中一人憤憤的坐下,一拳捶在桌上,眼神不屑道:“跟他這種陰險小人共事,簡直丟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