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籌莫展間,修辭聽見天空中傳來幾聲鳥叫,抬眼瞧見一道靈巧的雀影衝天而上,忽然眼睛一亮,興奮道:“我知道了,丁大哥,我們可以跟著這隻鳥雀走。”
兩人一路追隨鳥雀,那鳥雀時飛時停,有時候忽然不見了蹤影,最後費盡了百般周折,終於又重見兩旁的高山,江麵上的白氣稍稍退了些,似乎沒有之前那麼濃厚了。
兩人不自覺鬆了口氣,身處熱氣中許久,已經忘記了熱的感覺了,隻是不停的流汗,此刻重新見到山巒,這才放下心來,趴在舟邊大口大口的喝水。這水已經不如之前那麼燙了,看來這條路走對了。
兩人此時因為換著化舟早已經精疲力盡,此時放任小舟隨波逐流,天邊霞光初現,重山疊嶂,群峰倒影,霧氣繚繞,別有一番美景。
兩人分別仰頭癱倒在船頭和船尾,關丁遠縱聲大笑:“我關丁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聲音在群山間回蕩,一層傳一層,仿佛遠在天邊,奇妙又令人心胸為之一震。
修辭微笑著靠在船尾,抬眼去看群山和朝霞,從來沒有覺得這天下是如此之美,隻有經過一番生死搏鬥後,才會真切感受到生的不易與艱難,還有什麼理由去自暴自棄?
修辭心滿意足的躺倒在舟上,覺得從未這樣清晰的認識過自己,這次下山後,他要好好練習武功,使自己變得強大,這樣才可以保護師傅們不再受到盧陌等人的攻擊。
“修辭,那前麵是什麼?”關丁遠翻過身子,跛著腿走近他身邊,神情驚疑道。
修辭聞言側過頭去看,忍不住嚇了一跳,兩人緩緩劃動著小舟,待看清時,不禁目瞪口呆。隻見前方江中漂浮著一方草席,上麵睡著一人,光頭圓麵,一動不動。
“我聽說有些地方流行將死去的人放在船上隨波逐流,可沒有聽見過放在草席上的。”關丁遠自言自語道。
修辭聞言一驚,臉上帶著幾分驚恐,忍不住皺眉道:“什麼?那是死人?”
關丁遠擺擺手,故作鎮定道:“別怕,別怕,這草席睡著這麼一胖子還不沉沒,是有點詭異,別怕啊,我們化近點過去看看。”
修辭雙眉緊鎖,扯住他的手臂道:“還是不要吧,我們趕緊劃出這條江才是。”
關丁遠不聽,他本來就好奇心很重,沒有弄清楚就這麼帶過實在不是他的作風,隻是沒想到兩人剛一化近,那草席又飄遠了,隻好又追了上去,就這樣追趕了一路,無論如何也接近不了那草席,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兩人又累又渴,一把癱坐在船上。
“不看了,算了——”關丁遠道。
那草席上的人忽然爬起來一伸懶腰,兩人嚇了一跳,那人轉過頭來,彎眉圓臉,光頭坦腹,陡然看見兩人,愣了下,隨即眉開眼笑道:“這條江很少有人能穿過,你們兩人居然能闖到這裏來,實屬造化。”
話音剛落,前方大風刮來,江麵巨浪震蕩,小舟搖擺不定,修辭急忙忙穩住小舟,定睛一看,不遠處隱隱約約飄來一人,單腳站在一根細竹上,一身青布衣衫飛揚鼓動,清瘦精幹,穩穩立在竹竿上,周圍的洶湧波濤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全憑一根細竹順浪漂流。
見到他,修辭才明白何謂仙風道骨。
“好一招金雞獨立,沒有二十幾年的功力做不到這般出神入化。”關丁遠忍不住出口稱讚。
那胖子一見那人立刻慌了神,嘴裏喃喃念道:“慘了慘了,這瘋老道追來了——”說罷,邊卷動草席邊往修辭這邊移動。
“哎哎哎,胖子你幹什麼?這船太小了,載不動你……”關丁遠話未說完,那胖子直接攜著草席躺進了小舟,忽如其來的重量令小舟劇烈搖晃,修辭和關丁遠大驚失色,慌忙穩住船身,三個人實在有些擁擠,那胖子自來熟的衝兩人笑笑,一個鯉魚打挺豎著躺在中央,對著兩人道:“若那老道問起,你二人直接推說不知道就行了。”說完,還將草席覆蓋在自己身上。
關丁遠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你這不自欺欺人麼?你這腦滿肥腸的,肥肉都快蹦出船舷了,哪個有眼珠的看不見啊?”說罷,猛力一拍那胖子的肚皮,那胖子很配合的腹部一縮,立刻整個人都縮了一倍不止,草席下平坦如砥。
兩人對視一眼,神色錯愕,修辭喃喃道:“這……這難道是傳說中的縮骨功?”
“縮肉功才對!”關丁遠惡作劇的用手指戳了戳草席下的肚皮,他一用力那肚皮迅速下凹,他一鬆手,那肚皮又迅速膨脹出來,那胖子一把掀開草席,哈哈大笑:“好玩不?!”
關丁遠愣了下,隨即黑著臉道:“一點都不好玩!”
轉瞬間,那道人已經漂到小舟旁邊,修辭終於明白胖子為何說直接說不知道就行了,這人雙目凹陷,有眼白卻無眼珠,這般造化之人居然是名瞎子。
“方才我聽到頑石和尚的笑聲,不知兩位是否見過他?”
兩人麵麵相覷,不知道他二人間有何瓜葛,怕惹來事端,修辭紅著臉搖搖頭道:“不知道。”
那道人道謝後,依然順流漂動,修辭見他有漂往江心之意,不禁大喊:“道長,那旁邊的江水很燙,不能過去。”話音未落,那人已經消失在重重霧氣中。
關丁遠用力拍了拍頑石和尚的肚皮,那肚皮又故技重施,關丁遠手掌剛一落下,那肚皮迅速凹陷,關丁遠臉瞬間就綠了:“誰有心思和你玩鬧啊,那道士已經走了,你可以起來了!”
那胖和尚一把掀起草席,眉開眼笑道:“你們剛才幫了我,我就幫你們出這蒸江。這江水前方是死路,你們倘若要出去,得通過山路返回。”
修辭聞言皺眉道:“那請問大師,這山路是回到哪裏呢?”
頑石指了指東南方,眉目間一片溫和:“是麻姑峰。”
修辭二人一聽,簡直五雷轟頂,那麻姑峰現在有盧陌等人虎視眈眈,旁邊的七姬嶺又得罪了獨龍一行人,難道真是天亡我也!
頑石不明就裏,呆呆的看著二人凝重的表情,忽聽前方巨浪翻騰,那道人單腳立於巨浪上方,宛若仙人般乘風破浪而來,口中笑道:“頑石小看我了,老道雖然看不見,不代表聽不出你的氣息,說好了每年比試一次,何苦又偷懶耍賴!今天不行也得行!看招!”
說罷,還未待修辭二人有所反應,那瞎眼老道忽然大喝一聲,一直盤起的右腳憑空踏在巨浪上方,那根細竹淩空躍起,被老道一把抓在手中,單手橫劈在翻湧的浪濤上,頓時前方的巨浪騰高幾丈,宛若一堵水牆朝三人卷了過來。
修辭嚇得大叫一聲,下意識的伸手去擋,等過了會,發現想象中的波濤並沒有將自己淹沒,急忙忙抬頭,隻見那胖和尚單手撐著草席籠罩著三人,旁邊水流奔騰,宛若千軍萬馬踏河而過,而三人安然無恙,滴水不沾身。
連一向挑剔的關丁遠這次也不得不對這胖和尚另眼相看,口中喃喃道:“這招【天羅地網】是靈虛老祖的不世絕學,你一佛教中人是從何處習得的?”
那瞎眼老道聞言哈哈大笑道:“頑石竟然敢用老道的招數來對付老道,那老道也用你佛門招數來與你切磋!看看我們顛倒著用對方的招式,究竟誰更勝一籌!”
話音剛落,那老道隨著湧動的波濤蹲下身子,雙手在水中緩慢的攪動,起初慢悠悠的沒有看出什麼門道。沒多久,帶得周圍方圓幾裏的水流加速,圍繞著三人形成一個巨大的水漩渦,呈無限旋轉狀,目光所及,深不見底,修辭和關丁遠驚駭的扶住不斷搖動的小舟,簡直目瞪口呆。
頑石和尚臉上浮現出玩味的表情,瞬間被激起了鬥誌:“沒想到這招【大象無形】在你手上倒也挺像那麼回事的,但你也隻得了我和尚的皮毛,並未領悟到精髓!”語畢,頑石卸下遮擋的草席,隨手扔於小舟之外,自己飛身上去,修辭和關丁遠瞬間被澆了一身,喉嚨眼睛裏滿是水,嗆得咳嗽連連。
還未待兩人喘口氣,不遠處草席上的頑石和尚徒手抓住小舟一角,憑空旋轉一周,船上的兩人被搖得七暈八素,手忙腳亂的抓住兩邊的船板,氣得關丁遠破口大罵。
“這才是真正的【大象無形】!”話畢,淩空拋出去的小舟與旋轉而起的水渦隔空相遇,伴隨著兩人的尖叫聲,小舟從水渦中穿過,竟然滴水不落入舟中。修辭兩人驚惶的扶住船板,邊咳嗽邊看向對麵那巨大的水渦瞬間化為水滴落入江中,消失不見。
修辭自從步入江湖以來,見到的大多是盧陌、無塵館之流,工於心計又心狠手辣,其使用的武功也是無所不用其極,從來沒有遇到過像他二人這樣拿武學當做兒戲的江湖高手。這是修辭第一次真正領略到至尊武學的魅力,信手拈來,一招一式都充滿了睥睨天下的胸襟和情懷,這才是明若和慎智大師眼中的江湖世界。
修辭剛走了會神,回過頭便看到關丁遠捂著左邊眼睛,纏繞的布條上已經慢慢滲透出了血水,額上汗珠連連,顯然是拚命忍住才沒有出聲。修辭一個箭步走上前去,仔細打量了下他眼睛上的傷口,心道不好,剛才為了逃命耽擱了那麼久,現在又沒有及時治療,恐怕再拖下去這隻眼睛會保不住。想到此,修辭迫不及待的轉身大叫:“兩位前輩!別再打了,關大哥眼睛舊傷複發了,懇求兩位及時為他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