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距離秦燕巢召集四大門派上麻姑峰已經差不多兩個月,但兩人為了安全起見,不想在麻姑峰多生事端,也怕遇上盧陌一夥人,所以兩人喬裝成山下的樵夫一路翻山越嶺。路經麻姑峰的時候,修辭刻意轉道彎去了旁邊的七姬嶺,將滿地的狼屍刨了個大坑埋了,豎了塊木牌,上麵寫著:狼兄之墓。關丁遠見狀,搖頭大笑不已,嘴裏嚷嚷道:“狼兄之墓,哈哈,狼兄之墓,這年頭居然還有人給野狼立墓……”
修辭認真的磕了幾個頭,半響不語,關丁遠見他神色認真,也就自討沒趣的收了玩笑之色,修辭剛站起身子,忽聽大道上傳來兵戈交接之聲。
“我勸淩掌門還是乖乖交出本派寶劍的為好,念在大家武林同道一場的份上,我可以留你一具全屍。”一群身著藍衣的弟子持劍攔住了白袍公子的去路。
修辭定睛一看,原來是那日麻姑峰上見過的岐山派掌門淩宴景,圍住他的是暮山派的弟子。修辭感到奇怪,不知為何淩宴景此時身邊一個弟子也沒有。再看周圍草木凋零,四周灰撲撲一片,地上殘留著灰黑色的草茬,靈光一閃,忽然想起那日七姬嶺上麻姑說的縱火燒山,莫不是那獨龍最終采用了她的計謀?
淩宴景迅速掃了眼四周,伸手摸了摸腰間的寶劍,冷冷道:“寶劍就在我身上,有種你們就過來拿!”
此言一出,對方一群人哈哈大笑,有一人陰陽怪氣的道:“你不用看了,再看幾遍,你家那位貌美如花的小師叔也不會前來救你!”
那幾人不說這句話還好,一提小師叔三字,那白袍公子臉上立刻浮現出狠毒之氣,一把拔出腰間的寶劍,白光一閃,鬼魅般朝幾人劈去。
沒想到那白袍公子看似羸弱,出手卻招招狠毒,招式極盡惡毒,剜目削耳,怎樣殘忍血腥便怎樣來,看的旁邊的關丁遠連連皺眉:“這小公子年紀輕輕,心思卻這般歹毒,也不知道是哪一派調教出來的弟子。”
那淩宴景雖然招式惡毒,卻明顯內力不足,在寡不敵眾的情況下,很快為人扭住手腳,一把抽去腰間寶劍,同時另外一人一腳踏在他背上,壞笑道:“叫聲好哥哥,我們就放了你哈!”
淩宴景一雙俊目幾乎噴出火來,奮力掙紮著,惡狠狠道:“你們最好別落在我淩宴景手中,否則定將你們剜目挖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群人聞言便是一陣拳打腳踢,其中一人拿劍拍了拍淩宴景青腫的臉,一把揪住他束起的長發道:“那也得等你能活到那一天!”說罷,雙手作劈狀,朝淩宴景脖子劈去,對方瞬間暈了過去。
修辭見兩旁散落著許多榕樹果,隨手拾起一把,發力朝幾人擲去,隨後拉著關丁遠躲入暗處,那群人背後收到襲擊,紛紛轉身戒備,隻見大道空渺,哪裏有半個人影?
其中一人朝著山林間大聲喊道:“不知哪位高人出手,請現身一見!”
另外一人拍了他一下,看了看四周,眯著眼道:“這裏兩個月前曾為魔教洗劫過,恐有餘孽埋伏在周圍,我們小心為上!”那人做了個“撤”的姿勢,一群人戒備後退,一人指了指地上的淩宴景道:“那他怎麼辦?”
“我們隻需奪回本派寶刀便是大功一件,淩宴景畢竟是一派掌門,殺了會惹來不必要的禍端,先留他一命!”話畢,幾人消失在茫茫大道中。
“嘖嘖,這幾人溜得比兔子還快!”關丁歸元的腿傷已經好的差不多,隻是走起路來仍然有些不協調,他拖著腿盯著那幾人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淩宴景,頗有些煩惱道:“你救他幹什麼?他小小年紀,出手那麼狠,搞不好日後是武林毒瘤一枚。”
修辭將人從地上抱了起來,邊走邊說:“此人是岐山派的新任掌門,倘若就此死在這,岐山派又會陷入一片混亂。”
關丁遠皺眉看著他吃力的樣子,不耐煩攤開手道:“哎,我來吧,你自己也是瘦弱公子哥一個,還逞強背他,簡直不自量力!”
修辭好笑的看了他的腿一眼:“瘦弱公子哥也比跛腿大爺強一點。”
關丁遠一愣,笑嘻嘻的拖著腿跟上去:“什麼時候老實巴交的顧修辭也會開玩笑啦!話又說回來,我的腿受傷還不是你們這群沒良心的給騙的,說什麼七姬嶺是相公嶺,搞了半天裏麵就一凶巴巴的老妖婆……”
兩人一路上四處打聽岐山派的落腳之地,終於在山腳鎮上的一家酒樓打探到消息。不巧的是兩人將人送過去的時候,這群人正好不在,兩人找小二問清楚岐山派弟子的房間,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人放進去,剛剛一打開房門,屋內所有人虎視眈眈的看著兩人,紛紛拔劍出鞘。
“不好意思,走錯房間了,走錯房間了——”關丁遠和修辭兩人又慌忙將人抬了出去,累的滿頭大汗。
沒想到剛一退出來,就聽見前麵有人衝了過來,不停搖晃昏迷的淩宴景,見他沒反應,頓時怒目而視二人:“你們對掌門做了什麼?”旁邊幾人搶上前來幾乎是奪過淩宴景的身體,紛紛拔出劍來。
關丁遠摸摸鼻子,頭痛道:“這下麻煩了!叫你不要多管閑事,這下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修辭見對方有誤會的意思,頗為頭大的解釋:“你們誤會了,方才你們掌門被暮山派的弟子打暈了……”話未說完,便聽見轟隆一聲,剛剛誤闖入的隔壁房間拋出來一物,從二樓重重摔了下去。
由於事出突然,修辭匆匆看了一眼,頓時愣在原地,後麵的話再也接不上去了,雙目直直的盯著底下摔得滿身是血的男子。
旁邊的人從二樓飛身而下,猶不解氣的踢著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冷笑道:“文冠啊文冠,你也有今天,既然你一心替你那個偽善的文攜送死,那我就成全你!”說罷,沈流光提起一腳,狠狠的朝文冠胸口踩去。文冠快速翻了個身,扣住對方腳踝,向前一抄,那人立刻腳底不穩,整個人仰翻在地。
關丁遠見他愣著不說話,不停朝他使眼色,修辭依然不言不語,麵色浮現複雜而悲痛的神情,關丁遠見他神色不對,遂裝模作樣的咳了咳,清了清嗓音道:“其實呢,是這樣的……我們兩個路過麻姑峰的時候恰好看到暮山派的弟子搶你們掌門的寶劍,還將他打暈了……”
那幾人聽到寶劍二字立刻看向淩宴景的腰間,隻見淩宴景腰間空蕩蕩的了無一物,頓時麵色鐵青道:“說什麼暮山派奪寶劍,暮山派掌門兩個月前已經死於非命,此刻暮山派內部一片混亂,哪裏有心思再回麻姑峰奪劍,我看根本就是你二人貪圖我岐山派寶劍,事後還妄想嫁禍暮山派……”
關丁遠越聽越不對勁,兩人好心好意送回淩宴景,幾人不念好不說反而倒打一耙,冤枉他們兩人奪劍,人心之不良至此,真是可恨又可氣至極。
說罷,那幾名弟子搶攻上來,關丁遠見修辭仍然靜立著不動,忍不住推了推他,剛一碰到他的肩膀,修辭撐著扶欄從二樓直接躍了下去,閃電般截住了沈流光飛擲來的一腳,又連著打出幾掌,擊退周圍圍攻的人。
關丁遠嚇了一跳,迅速跑到扶欄旁邊朝下看,口中哇哇大叫:“你這沒良心的小子,關大哥你不救,你救什麼勞什子不相幹的人!”話音剛落,旁邊的人持劍招呼了過來,關丁遠拖著腿,邊閃邊退,隨手撿起什麼就往後扔。
“豈有此理!誰敢管我沈流光的事——”沈流光惡狠狠的抬起頭,一眼瞧見是顧修辭立馬下意識的去看他身後,見四周無人,遂放下心來,斜睨著他道:“殺一個也是殺,殺兩個也是殺,既然你兩這般師徒情深,我便一同送你們上西天好了!!”說罷,再度單手作爪扣住修辭的手腕,修辭仰頭躲過他另一隻手的襲擊,同時反手擰轉對方雙臂,雙腿掃去,這幾招幾乎一氣嗬成,沈流光措手不及,刹那間情況逆轉,雙臂痛苦的被修辭扭住,疼的麵目猙獰。
文冠掙紮著從地上站起來,剛要開口道謝,見對方一言不發,直愣愣的看著自己,目光似喜似悲。他狐疑的多瞧了幾眼,那埋藏心中多年的往事逐漸浮上心頭,當年懦弱畏畏縮縮的小少年與眼前豐神俊朗之人慢慢重疊,他微微眯了眯眼,神色極為複雜,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旁邊沈流光的人搶攻上來,被修辭連飛幾腳踢翻在地,到最後,還是修辭沙啞的喚了聲:“文冠師叔。”
文冠渾身一震,仿佛被什麼東西喚醒了般,輕飄飄的立在大堂中央,覺得一切都在旋轉,一瞬不瞬的看著眼前長大成人的年輕男子力鬥群敵,周圍的打鬥聲,尖叫聲都似乎遠去,眼前出現多年以前自己帶著兩名孩童一路翻山越嶺的情景,“嗤”的一聲,腦海中又浮現漫天大火,少年哭著求助的情景……似乎是不願意再多想,文冠雙目一閉,昏了過去。
修辭默默的坐在床邊,看著眼前頭發幾乎白了一半的文冠,沒有來由的覺得心酸,先前想過的種種再見之時的情景都沒有出現,他也說不上心裏是個什麼滋味,多年以後見到他,內心裏隻覺得一片寧靜,自己想象中的怒與怨刹那間消失於無形,他看著眼前氣息微弱風燭殘年的男子,覺得一切好像突然就這樣釋懷了。
床上的人眼皮動了動,修辭正要伸手將他扶起來,那人突然睜開了眼睛,修辭的手僵持在半空中,誰也沒有開口,就這麼靜默的看著對方。
最後還是修辭忍不住淡淡的問了句:“師叔,有沒有覺得好點?”
那人一把拍掉他伸過來要扶的手臂,板著臉道:“你還有臉把我當你師叔?!多年來音訊全無,蒼南被滅門了,也不見你趕回來搭救!”
修辭聞言嘴唇動了動,他並不知道這其中的恩怨造化,當時一心沉浸在明若慘死的悲痛中,隻想找個地方靜靜待下來,逃避當年自己所犯的過錯。
文冠一把掀開被子,搖搖晃晃的就要下床,修辭搶上前去,攔住他喚了聲:“師叔……”便再也說不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