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一疊畫稿,除了各種仕女圖,還有山水、蟲鳥、花卉等,筆法多變,但顯然是興起時而作的。侯四道不懂畫,可作為德春繡莊的東家,他基本的品鑒能力卻還是有的,粗粗看過一遍,立刻發覺了與時下的畫作有區別,說不出有何不同,但顯然他手中的畫更真實,是那種身臨其境的真實。正如洪進財所言,蘭大姑娘的畫不見得比文人墨客的畫高明,可用來作繡稿,卻是最最合適的。
其實他不知道,蘭初雪既懂畫,又懂刺繡,她畫這些畫的目的,就是為了研究哪些圖案適合用來作繡稿。
蘭初雪一直沒說話,等侯四道將畫稿收起,她才問:“侯先生覺得怎樣?”
“大姑娘的畫真是妙啊。”侯四道朗聲笑道,“一月三幅,大姑娘覺得沒問題吧。”
這樣說,那就是同意了她的條件,蘭初雪燦然而笑,“自是沒問題,不過,侯先生也別要失信才好。”
“在下能在生意場上立足,全憑一個信字,這點大姑娘盡可放心。”侯四道笑說,“既然都沒問題,那在下回去後就讓人定契約,然後差人送來請大姑娘簽字畫押,大姑娘以為如何?”
“好。”蘭初雪笑著點頭,用契約明確雙方責任與權益,是最好不過。
一旁的陸媽媽聽到這話,顧不得規矩,碰碰蘭初雪的肩頭,小聲說:“大姑娘,這可不妥,您一個閨閣女子,名諱可不能隨便亂留……”
這話蘭初雪得清楚,侯四道也聽得明白,他饒有趣味地看著蘭初雪,想看她如何處置。
蘭初雪笑笑,“媽媽放心吧,侯先生不會將契約隨便與人傳看的。”
陸媽媽還欲再說,侯四道卻已經大笑出聲,“既然大姑娘如此信任在下,在下定不會辜負這份信任。”
見侯四道明白自己的意思,蘭初雪莞爾,“侯先生定契約時,還請將這一條羅列其中。”
小小年紀,行事卻滴水不漏,侯四道審視地看了蘭初雪一時,鄭重地點了點頭,“不過還有一事,在下得問明大姑娘的意思。”
“侯先生請說。”
侯四道笑道:“大姑娘想必也清楚惟陵蘭家、兩川侯家、浣溪金家的關係,我們三家經曆一百多年的風雨走到今日,除了有三皇神會會規的約束,還因三家互惠互利,又相互尊重。而在下請大姑娘畫繡稿,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勢必得給蘭家一個交代。大姑娘以為,在下該如何來與蘭家說這事?”
這也是蘭初雪考慮多日的問題,她斂去笑容,正色問:“侯先生的想法是?”昨日侯四道從炙鵝館子離去,顯然就是顧慮到這層,而他今日前來莊子與她商談合作,心裏一定有了解決之道。
“這個……在下想法是有,不過卻不算光明磊落,還得大姑娘同意才好。”侯四道難得的露出尷尬神色,“在下的意思呢,是由在下修書一封,送到順慶交與錦程兄,寫明大姑娘的處境,然後順便提一提大姑娘賣繡稿的事情。”
蘭初雪用指腹摩挲著手裏茶盅,熱氣透過杯壁傳入她的手心,讓她心安。
侯四道的意思很明白,他是迫不得已才買下她的繡稿,一切都隻為幫助她。她能想見,侯四道還會在字裏行間為自己撇清。明明是兩廂情願的合作,卻說成助人為樂,的確有些敢做不敢當的意思。
可這樣做於她也沒有什麼損害,甚至可以說是幫了她一把,至少能讓蘭錦程相信她的處境艱難。無論蘭錦程心裏如何想,但為了他自己的名聲,肯定會出手管她的事情,如何管她不知道,卻清楚蘭錦程絕對會攔著她再畫繡稿。侯四道坦率地將想法告訴她,大約也是猜到她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