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紗衣(一)(1 / 2)

午後的陽光炙熱明亮,晃得蘭初雪有些睜不開眼,她看著蘭錦程負手下台階,走到滴水簷下,又上了鵝卵石鋪就的小路。靜默片刻,她快步走出去,走到蘭錦程身後,“大伯父,我想要聽雪閣下人的賣身契。”

蘭錦程頓住腳步,緩慢轉過身,不期對上一雙清亮的黑眸,似是可以一眼望到底,帶著些無所謂的隨意,可細看下,他才覺出,那隨意下其實暗含著倔強和堅持。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蘭初雪,“你怕我找牙人來,發賣了他們?”

蘭初雪神色坦然地回望著蘭錦程,“我答應過楊媽媽,會將她的賣身契還給她,放她出府,我既然吐了這個口,就一定要做到。至於其他幾人,我想她們安安心心的在我身邊當差,心無雜念,大伯父也知,我須得安心刺繡,我不想讓一些不相幹的事煩心。”

蘭錦程目光審視著蘭初雪,這個侄女並不相信他方才在廳中所說的話,在試探他,須臾,他吐了口氣,“一會兒我讓人給你送去。”

蘭初雪笑起來,蹲身福下去,“謝大伯父成全。”

這話她說得十分真誠。

直接問蘭錦程索要楊媽媽幾人的賣身契,是她臨時起意的,如蘭錦程猜測的一樣,她在試探,想知道蘭錦程的話能不能作準,是以,蘭錦程答應,她心裏想得更多。

蘭錦程捋須頷首,“錦王府那邊,我正讓人打聽消息......”一語未完,就見冷媽媽匆匆朝他們過來,他止了話,待冷媽媽走近,問道,“何事如此匆忙?”

冷媽媽施了一禮,“回老爺,外院傳了話進來,元春的嚴掌櫃求見。”

蘭錦程聞言麵上一喜,蘭初雪嘴角翹了翹,無論錦王府是否定下繡製紗衣,今日都該會有個準話。

蘭錦程道:“快請到花廳,我這就過去。”又與蘭初雪道,“隨我去外院花廳見客。”

蘭初雪笑著點了點頭,隨蘭錦程往花廳走。

兩人進了花廳,嚴掌櫃起身相迎,蘭錦程客氣幾句,待重新落座,他方道:“嚴掌櫃此番來,可是花公公那邊有了消息?”

“錦王妃看過蘭大姑娘所繡的座屏,十分喜歡,讚大姑娘心靈手巧,再聽大姑娘提議繡製紗衣,當下就應允了。”嚴掌櫃笑說,“此時花公公正在元春,等著大姑娘過去商議繡稿和用色。”

蘭初雪心裏的興奮湧到臉上,幻成燦爛的笑容,“我有幾幅現成的繡稿,這便去拿來,說不得裏頭就有適合的。”

蘭錦程與嚴掌櫃知她說是現成的,其實應當是她這幾日專為紗衣所畫的,便都道讓她快去。

取了繡稿回來,嚴掌櫃本想先看一看,但見蘭初雪將繡稿卷起用絲線綁著,想了想,便沒提,起身向蘭錦程告辭。

他沒提看繡稿,蘭錦程自也沒提,與嚴掌櫃寒暄幾句,吩咐隨從送兩人去乘車。

蘭初雪落後一步,笑著與蘭錦程道:“我方才也將彙兌莊的通兌彙票拿上了。”

說這話,大約記著上次去元春他的吩咐,讓他別擔心的意思,蘭錦程眼底淌出笑意,捋須頷首,“仔細應對,別出岔子,去吧。”

蘭初雪笑笑,緊走幾步,穿過了垂花門。

元春繡莊暖香閣花廳內,四角擱了四隻高足黃銅冰盆,蘭初雪走進去,絲絲涼意撲麵而至,一張棉簾,將廳外廳內隔成了夏秋兩重天,隻覺說不出的舒爽。

見她進來,花公公笑容可掬地指了座給她。

金世德吩咐夥計上茶。

待她坐定之後,花公公笑著與金世德道:“金二老爺事務繁忙,咱家就不耽誤你了。”

花公公明顯趕人的話,金世德聽了有幾分不悅,麵上卻未顯,起身拱手道:“有夥計在外麵,公公有事招呼一聲就是。”

走出幾步,聽身後傳來花公公的聲音,“太後的壽禮,重在新奇,金二老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他後背微僵,淡笑一聲道:“公公所慮極是,家兄在山西布政司任經曆,月餘就有信送回,裏頭常會提起這些事體,雖說是為教導家中子侄,但我偶爾也會借來一觀,警醒自己言行。”

出了花廳,他臉色陰鬱下來,少隻腿的東西,到底少了度量和見識,隻會以己度人!

廳中隻有兩人時,花公公笑容越發和善,“大姑娘能在巧手賽上拔得頭籌,隻因一幅仕女圖技法獨到,栩栩如生;而大姑娘不是三皇神會繡工,卻能參加巧手賽,據說是以替德春繡莊畫繡稿為條件,說服侯四道,由侯四道出麵周全才能成的,大姑娘,你說咱家說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