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建華
到郵局取稿費,見人很多,便默默地等在旁邊。無聊之際,突然見一位女孩進來。女孩來到櫃台前問工作人員:“打長途多少錢?”同時握著錢的手越過前麵的人伸向櫃台。也許是嫌她不太禮貌,工作人員既沒有抬頭也沒有吭聲。大家各顧各的,除了我,並沒有人注意她。女孩臉紅了,她悄悄掃了大家一眼,尷尬地收回了伸出去的10元錢。又過了一會兒,看到工作人員停下來,才怯怯地,但口齒清晰地說:“我想打個長途。”交了50元押金後,她便來到一台電話機前。
我本無竊聽他人隱私之意,隻是郵局內的空間太小,女孩那毫無顧忌的一聲“媽——”不僅使我,連屋內的工作人員和其他人都為之一驚。此時的女孩少了剛才的忸怩與羞怯,一聲方言把“媽”喊得熱烈而又奔放,她那急切的、激動的、顫抖的、哽咽的聲音撥動了我塵封已久的情感之弦。在電話那一頭的母親大概早已驚喜得難以自持了,因為接下來女孩隻是反反複複一句話:“不要哭,媽。我挺好,不要惦著我。媽,不要哭。”她雖然在勸母親,但她已經被離別之舟載離了海岸,任由奔騰的情感巨浪淹沒、托起——時間、地點、人群統統失去了概念,天地之間隻有她與母親。
在場的人被姑娘感染著,都靜靜地,以便給姑娘,更是給親情一個最佳通話環境,大家又都悄悄地、遮遮掩掩地,而又貪婪地分享和傳遞著人間摯愛。姑娘終於放下了電話,顯然她還沒有從剛才的喜悅裏掙脫出來,更沒有注意到大家對她的注目與讚賞。她結完賬,默默地離開,臉上帶著滿足與如卸重負的輕鬆。回想起來,她並沒有說出實質性的事情,打電話就是報個平安而已,母親也無非是通報全家安好之類,但是,一個“媽”、一個“好”字卻蘊含了千言萬語。深深的情、濃濃的愛、沉沉的牽掛與悠悠的思念在電話線的兩頭肆意地彌漫、繚繞……
我想,女孩是在外打工?亦或是求學?她羨慕城市,努力適應城市,甚至想用美麗的青春裝扮城市。但是她那單純的心卻根深蒂固地為家鄉保留著一塊淨土,一旦被親情、鄉情撩撥,任何裝飾都顯得蒼白無力——不是嗎?我在外求學、工作、結婚、生子,一晃十幾年過去了,雖適應了這個城市,融入了這個城市,然而,一旦遇到挫折和艱難,我都會退縮到生我養我的家鄉,用親情、用鄉情來舔拭傷口。母親已經88歲,她給予我的除了母愛還能有什麼呢?然而正是這偉大的母愛才使我戰勝了無數風風雨雨。每每想起她,不年輕的心也會像年輕人一樣激動不已。我不會像那女孩一樣對著話筒號啕大哭,隻是,隻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捂著被子悄悄地讓眼淚流個酣暢淋漓。
我想得過於專注,猛一抬頭,郵局內空蕩蕩就剩我一人。慌慌地取出稿費,猶豫半天,現在雖不是年節,也不是歲尾,但我還是把兜裏的錢統統彙給了母親。留言欄裏隻有一句話:“媽,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