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一閃,保持著側臥的姿勢,抬手一揮,沉默地看著殿內的侍女悉數退了出去,直到最後一人跨出門檻,她才悠悠地開口,聲音飄乎不定如同來自遠方的風,溫柔,卻陌生。
“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會來找我質問此事。卡麗熙,你真是一個心急的小公主。”
對於她避重就輕的回答顯然不滿意,卡麗熙皺起眉頭,語氣不悅地再一次問道:“回答我。”
深吸氣,仿佛空氣變成了桎梏呼吸的枷鎖,當她緩緩地將一聲歎息送出口時,似乎還是沒能擺脫這種沉重的負擔。“他們將終身為奴。”
一驚的神色,隨之黯然的目光,透著莫名慌亂的無措。這個答案早就知道了,隻是親耳從列摩門納的口中聽到時,卡麗熙仍然覺得很難接受。
“能不能……能不能赦免他們,改判充軍。”一絲期盼,一絲乞求。
不知為何,列摩門納竟然察覺到內心的動搖,意識到自己的想法,目光瞬息沉下,冷冷的眼直視著火爐上的紅光,跳動的火色映在眼底,綻放著寒夜的溫度。
良久的沉默,寂靜到讓人窒息的室內,不知從哪裏鑽進片縷寒風,伴隨著這陣風聲而來的,是列摩門納透著壓抑的聲音。
“抱歉,不能。”
“……”藍眸輕顫,說不出是失望,還是傷感,也許兩者都有。
不忍再看一眼那張精美絕倫的臉龐從殷切期盼到失望至極的瞬間變化,列摩門納調開視線,眉頭緊緊的擰起。“免除十三歲以下孩童的奴役,我隻能做這麼多了。”
片刻的安靜不語,似乎是在哀悼自己的無能為力,又似隻是單純的失神,半晌,淒迷的揚起唇角,藏不住的傷感點綴在眼底,迫使這個笑容顯出一種破碎的蒼白。“我明白,你有自己的難處。隻是,一想到要有那麼多人失去自由,從此變成奴隸,我就……”
“卡麗熙,就算那些人沒有犯過很重的罪,但是他們大部分人都傷害過平民和奴隸。那些身在貴族家庭裏的人,永遠都不懂得身為窮苦平民和奴隸的痛苦。現在,就讓他們切身好好感受一下失去自由,失去一切的痛苦吧!”
深吸氣,逼著自己咽下喉嚨裏的哽咽,也將眼角的濕潤逼回眼底,輕聲說著悲涼的話。“超過二千人都將一夜之間變成奴隸,自由的生活一去不複返,這何止是痛苦,根本就是生不如死。”垂下視線,看著自己疊放在腿上的手,為何坐在這樣溫暖充裕的房間中,自己卻覺得手腳傳來冰冷麻木的刺痛。“如同你說的,他們或多或少都有罪過。隻要是人,孰能無過呢?那些叛臣的族人裏,如果有一人是善良無辜的……哪怕隻有一個人,那你就是冤枉了好人,讓他背負了不該承受的懲罰。”
驀然,眼神暗的仿佛一團漆黑的夜,而這抹夜色裏更加滲透了冬天的冰寒,冷的足以凝結所有被它注視的東西。偏開臉,不想麵對卡麗熙的指責,更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眼底的悵然若失,列摩門納保持著漠然生澀的沉默。
這位人人懼怕的年輕攝政王就這樣沉默地坐在自己的麵前,用她最拿手的緘默沉寂麵對自己的質問。忽然,覺得很累,還有比累更可怕的東西……距離。
似乎,有什麼橫亙在她們之間,悄無聲息地將她們推向兩個不同的方向……
“列摩門納,你複仇的代價,或許有一些太大了。”
“或許是,或許不是。”側目,目光如炬地看著卡麗熙,一字一句輕道:“我……不在乎。”
驚,藍眸悄然一動,牽動了眼底強壓的淚光,再一次泛濫開來。
下巴動了動,壓抑著已經衝到唇邊的顫抖歎息,硬生生將它咽進喉嚨,緩慢地起身,麵無表情地開口,輕緩有禮的腔調。“我先回去了。”
不等列摩門納回答,卡麗熙已經轉身朝門走去,步履匆匆。
“卡麗熙。”猛然,出聲阻止了她的步伐,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阻止心底某種失落感,茶色的眼底盤旋著幽暗的焦慮急迫。
停下,並未轉身,看著緊閉的門扉,問道:“什麼?”
沉吟良久,急切地目光纏上僵立的單薄背影,些許自責,更多的則是無可奈何。片刻,緊抿的唇線輕淺地揚起,一絲不安,半縷苦澀。“廊下風大,多穿一些的衣服。”
“嗯。”
那抹水粉色的長裙,宛若一朵初夏的蓮花,靜靜盛開在凝望不移的茶色眸底。隻是,就像夏夜蓮香的虛無短暫,卡麗熙的步子也是如此倉惶急促,甚至透著迫不急待的逃避意味。
空蕩蕩的殿內,火苗在鏤空銅爐裏奮力地燃燒,可是,任憑它們奮不顧身地釋放著無窮的熾熱,卻仍然無法觸摸到軟榻上那襲全然陷入死寂的森冷氣息。
極緩地,極慢地,列摩門納閉上眼,忘記收回的恍惚笑容,孤獨桀驁地掛在僵硬的唇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