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召見了達巫夏。”
“我知道,下午他提過了。你發現侍衛換人了,所以傳喚他來問話。”
“他隻告訴你這些嗎?”
瞅了一眼正在收拾床鋪的侍女,列摩門納笑著應道:“就這些。”
眸色漸暗,剔透的眼,冰藍色的閃爍。“列摩門納,你打算一直這樣瞞著我嗎?”
驀然一愣,隨即笑得懶洋洋,攤開雙手,道:“我瞞你什麼了?瞧你,這麼漂亮的小臉,繃成這樣多可怕。”
皺眉,眼神閃了閃,不語。
片刻,見卡麗熙不說話了,列摩門納走到她旁邊,挨著她坐下,想要拉她的手,被她輕輕擺脫了。無奈的一聲長歎,看著眉眸沉鬱的卡麗熙,列摩門納隻得硬著頭皮開口。
“不要胡思亂想了,根本沒有奸細的事情,換侍衛都是為了安全著想,並不是因為宮裏混進了奸細。”
侍女已經將床鋪整理好了,走到她們的麵前,躬身行禮,退出了寢宮。
兩扇雕刻著赫梯神像的木門,在最後一個侍女提著亞麻色裙子滑出門檻時,輕輕地合上了。
偌大的房間,現在隻剩下並肩而坐的兩個人,裙袍相疊的緊密距離,卻因為空氣裏明顯的沉寂而略顯遙遠……呼吸之間糾纏著彼此的熟悉味道,眼神卻在不知不覺間逐漸黯然。
“你說過,我很聰明,那你就不應該把我當成傻瓜看待。”驀然,卡麗熙開口打破了沉默,聲音藏著一些顫抖,眸底的藍光亦在抖動。
“我哪有把----”茶色的瞳仁一縮,焦急地出聲,卻被她打斷了辯解的話語。
“你瞞著我做了很多事,我隻是假裝不知道罷了。但是假裝不知道,並不表示我就真的被蒙在鼓裏了。”
“你是說秘謀成立下議院,還有處置那些罪臣族人的事情嗎?如果你認為,我是故意在隱瞞你,那我承認沒有事先告訴你,我確實有不妥之處。可是,那也是怕你過於擔心,你何必為了這些事情,一直耿耿於懷。”
忽爾,有一些莫名的煩躁,不知是卡麗熙不依不饒的追問令她氣惱,還有那雙藍眸中充滿質疑的眼神,更加讓列摩門納感覺到了不安。
“……”
“卡麗熙,能不能不要再問這個了?有一些事情,我不想讓你知道,是因為不想和你分擔煩惱。”目光垂下,視線滑過膝上的雙手,斑斕的火光跳動在左手的青甲,妖冶的不帶絲毫溫度。
沉吟,伴隨著深呼吸,唇邊一層酸澀的阻力,輕道:“兩個人在一起,除了要分享快樂,理所當然要一同分擔煩惱和憂愁。難道你讓我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隻是傻乎乎地微笑嗎?還是你覺得我要是真傻了,反而更好!”
“你這是在無理取鬧,卡麗熙。”她有一堆無可奈何的情緒,隻能沉聲筋疲力盡地輕道。
列摩門納的疲憊從她沉鬱的聲音傳來,莫名的,卡麗熙也感覺出了困擾無力。“我想知道真相,這難道也叫‘無理取鬧’嗎?”
赫然,她笑出聲,陰沉飄忽的笑聲鑽進卡麗熙的耳膜,竟然有一些陌生的刺耳。“什麼是真相?就是我告訴你,是我精心策劃了成立下議院,為了與上議院的權臣抗衡嗎?就是我告訴你,是我秘令處死那些背信棄義的叛徒,讓他們為當年的背叛行為付出代價嗎?就是我告訴你,是我同意將那些罪臣族人貶為奴隸,讓他們嚐盡被人奴役的痛苦嗎?”極緩極慢地,列摩門納站起身,垂在身側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成拳,泛白的指關節泄露了這位年輕攝政王的怨氣。
倏爾,爐火劈啪一聲脆響,驚動了屋內已經凝結成冰的晚風。“還是,讓我告訴你,拉蒙西斯一直派人監視著哈圖莎的一舉一動,就連今晚我們喝了什麼酒,他遠在幾千裏之外都能知道。要不要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潛伏在我們身邊的埃及奸細,就是那個對你念念不忘的夏爾瑪的手下。你所謂的真相,就是這些嗎?”
震驚駭然,無言以對。
少頃,漠然的聲音響起,透著冬夜的寒徹。“如你所願,你想知道的真相,都已經知道了。”
語畢,邁步的瞬間,璀璨的燈火順著那襲沉深的黑袍滑下,安靜如水,沉默如夜。
怔忡,看著她離去的步履,急問:“你去哪裏?”
停下,背對著卡麗熙,不冷不熱的說道:“還有一些文書需要處理,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張了張嘴,最終選擇了啞然沉默,直到那道堅毅漠然的黑色背影消失於門邊,扼在喉中的呼吸才緩緩得以呼出,鈍鈍的痛,蔓延在滯緩的血液,不費吹灰之力就擊垮了心跳的規律。
空蕩蕩的門,宛若一個黑森森的旋渦,吸食了卡麗熙凝固了悲慟的目光。
“列摩門納……”悠悠地,輕念出聲。下一個轉瞬,她朝著門口跑去,長裙飛舞,腳步倉促。
衝進長廊,那裏已經不見列摩門納的影子,隻有蜿蜒的火把獨自迤邐燃燒著夜色,金色的火光,奮力掙紮在烈烈寒風的無情拉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