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律人覺得日子真是悠閑。
每天起床出去鍛煉鍛煉身體,回來吃點家常的飯菜,而後再到院子裏逛逛,再回來就到書房看看書、喝喝茶,晚了便回房,自有紫衣和月尚將他服侍的無微不至。
日子輕鬆、愜意之極。
不再每天抱著算盤、帳冊看的頭昏腦脹,也不用每天陪著喜歡或不喜歡的人出去應酬。幾天下來,蕭律人胖了些許,也不再似先時的憔悴。
關進小樓成一統。他把所有的煩惱,都關到了蕭府門外。
修原進去的時候,蕭律人正斜躺在窗前的椅子上,書歪歪扭扭的放在膝上,險險的就要掉了。他眯著眼,似閉非閉,不知道是睡著了,亦或是瞅著哪發呆。
修原心裏驀的一疼。
少爺從前,不這樣的。雖然那個時候他很冷厲,可是整個人都散發著銳氣。不像現在,人懶懶的,雖然臉部線條柔和了許多,可是話好像更少了。別人察覺不出來,他卻分辨的清楚。
不僅話少了,就連思緒都懶懶的,常常發呆。氣色雖好,卻不是那種神采奕奕的好。總之不對頭。或許,就像一個人胖了,卻不是身康體健的胖,而是那種虛胖,反倒使整個人都有點呆。
若是往時,修原進院,不待靠前,蕭律人一定第一時間睜開眼睛。可是今天,他似乎真的睡著了。
修原停在蕭律人身前幾步之外,輕聲叫他:“少爺——”該怎麼回?說蘇星移的弟弟找上門來了?少爺未必想聽的這麼直白。可是吞吞吐吐的,又有什麼用?
蕭律人隻是嗯了一聲,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沒動。
修原硬著頭皮說:“府外來了位小客人。”
蕭律人懶洋洋的問:“誰啊?”不待修原回答,又補充說:“我誰都不見,都打發了吧。”
修原沒吭聲。
蕭律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下,問:“怎麼?”
修原低頭,說:“這個,奴才不知道怎麼打發。他說來給他姐姐贖身。”
蕭律人冷笑了下,揮揮手:“讓他走。”當他這裏是窯子嗎?還贖身。該打發的多餘的丫頭都打發完了,這又是從哪冒出來想撿便宜的人來認親。
修原頭低得更低了:“他不肯走,說是非要見到他姐姐不可。”
蕭律人豁然起身,膝上的書掉落下去,他也不撿,隻是冷著臉道:“修原,你跟了我好幾年,敢情這飯都白吃了?什麼樣的人,居然連你都打發不了?”
修原的臉煞白,心緊緊揪著。少爺越是這樣,他越是不敢說嗬。少爺裝著都不記得了,可是,他能瞞得過天下人,能瞞得過他自己的心嗎?
一旦有關蘇姨娘的一切,由某一個小珠珠開始,扯出一條長線,少爺會怎麼辦?
蕭律人一腳踢開椅子,道:“如果你也隻是個吃閑飯的,一並走了吧。”
修原僵立著不動。他不解釋,不辯白,如果少爺攆他走,他就走。雖然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不點,不足以讓他犧牲自己的前途去為他爭取公平討回公道,可是,他不想看見這樣的少爺。
修原抬頭,那時蕭律人已經一腳踏進屋子半步了。盯著少爺的背影,修原低而清晰的說:“他叫蘇文翰,說姐姐叫蘇星移。”
蕭律人的半個身子已經進了屋。屋裏一片清涼,陽光都躲在遮蔽之後。可他的後背卻還沐浴在酷熱的陽光之下。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深切的體會頭涼和熱,冰和燙的分界。
就好像,一半是地獄,一半是天堂。可究竟哪一半是地獄呢?
人頓住,蕭律人的腿也僵住,不知道是完全的進去,還是完整的退出。
耳邊什麼都聽不見,連眼前都是一片白光,茫茫然,一團迷霧。終於從曠野中找到了清晰的聚焦點,蕭律人轉身道:“哦,文翰啊,倒是把他忘記了。叫他來吧。”
蕭律人說完便進了屋,步子忽然輕盈起來。
不過是一念之間,他忽然找到了目標,也就是說有了個更好玩的遊戲。
目前京城裏一定雞飛狗跳、熱鬧之極,相信不久就會找上門來連威逼帶利誘,迫他就範,說不定還會撕破臉。
他隱隱的,覺出這至關重要的棋子在誰的身上了。他們穩操勝券,他也不能坐以待斃。
如果在這時,抽掉他們手中的棋子,那麼他們還有何資格再和他叫囂?想必那副黔驢技窮的嘴臉,一定是相當的精彩。
抽掉這顆棋子,必然要使出非常手段。他蕭律人,也並不是一味的好人。
蘇文翰再次站在蕭律人麵前。兩個男人,一大一小,彼此對視,忽然之間就充滿了敵意。為的,是同一個女人。但是初衷卻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