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孟宅鳥語花香,安靜怡人,可四姑娘的院子裏卻掃出來一簍簍碎瓷爛瓶的,看的院裏負責清掃的仆婦連連乍舌,四姑娘昨晚又發脾氣了?
時間回到滿月酒當晚。
孟二爺那晚歇在了正屋,可西跨院的燈卻亮了大半夜都沒暗。
孟宜珂回到自己屋子,關上門,一把將黃花梨梳妝台上的胭脂水粉扔得一地都是,又一推手把整個檀香木首飾盒囫圇扔到了地上,金釵玉鐲碎了一地,然後趴在空蕩蕩的桌麵上嚶嚶哭個不停。
一旁的貼身丫鬟璞玉和岫玉嚇得不敢出聲,其餘的小丫頭沒門更是抖抖索索地躲在邊上,期望報信的姐妹快一點叫來栗姨娘。
不一會兒栗姨娘穿著裏衣批了件罩袍便趕來了,看著一地狼藉,栗姨娘蹙起秀眉,冷聲問向幾個丫頭:
“你們主子這是怎麼了?”
一屋子的丫頭都跪了下來,卻沒人敢回栗姨娘的話。
栗姨娘發了狠,指著跪地離自己最近的璞玉和岫玉道:
“再不說就把你們兩個交給人牙子發賣到窯子裏去!”
“回……回姨娘的話,奴婢也不知道,小…小姐一回來就這樣了”璞玉這下真的怕了,哭著不斷地磕頭,“奴婢真不知道,姨娘饒了奴婢罷。”
岫玉嚇地說不出話,也跟著跪在地上不停地磕著響頭,光滑的額頭紅了一片。
栗姨娘心思轉了個彎,揮手屏退了丫鬟們,她走上前去摟住了宜珂,柔聲問道:
“這是怎麼了,我的小祖宗,你這是要心疼死姨娘啊。”
宜珂哼了一聲,轉過身對栗姨娘不理不睬。
栗姨娘一眼瞟到宜珂紅紅的眼眶,拿帕子給她擦了擦,心疼極了,
“我的兒啊,心肝寶貝啊,到底怎麼了這是,誰欺負了你,說出來姨娘給你做主!”
宜珂這才轉過頭來,看了看親娘,委委屈屈地開了口,
“六妹搶了我的芙蓉玉佩,就是爹爹滄州好友送的那塊,我問爹爹要了好幾次爹爹都沒給,現在居然送給了個什麼都不懂的奶娃子。她自己有十幾顆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呢,為什麼還要搶我的芙蓉玉!”
原來是這事兒!栗姨娘鬆了口氣,這孩子平時聰明伶俐的,臨了怎麼不開竅了呢?
“你個傻孩子!你六妹那紅寶石是她外祖送來的禮物你肖想不得,你父親不願在丈人眼裏失了麵子才賠上那塊芙蓉玉,老爺最喜歡的還是你這鬼丫頭!
過兩天姨娘跟老爺說說,老爺準保給你尋來更好的!”栗姨娘舌燦蓮花地說著。
“我不管我不管,現在她還小就事事高出我一籌,以後還不地怎麼寒蟬我呢!”宜珂不甘心,現在是首飾,以後就是夫婿,嫡出的注定樣樣比庶出的強,哪怕是個糊不上牆的阿鬥!
栗姨娘聽了這話嚇了一跳,趕緊捂住宜珂的嘴。
“呸呸呸,你這話給我吞回去,讓人聽了還了得!自古嫡庶有別,你別在這上麵犯渾!我告訴你,你要是不想讓太太胡亂配個莽夫嫁出去的,從今以後你這話提也不要提!”
宜珂年紀雖小,但已然知道了點婚嫁之事,聽的這話小臉通紅又氣,掙開栗姨娘的手叫道,
“憑什麼憑什麼,我比五妹六妹強多了,我也是孟府小姐,憑什麼就要被她們踩在腳下!”說罷,淚水倏倏地往下掉。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響起。
孟宜珂不敢相信地看著平時對她百依百順的栗姨娘,姨娘居然打了她!為了那兩個不相幹的人打了她!
栗姨娘忍住不去摸宜珂的臉,冷冷說道,
“孟宜珂,我不管你心裏怎麼想的,這些話全部給我吞進肚子裏,爛在腸子裏,你的親娘是個妾,主母就是把你發賣給小廝也是你的命,你不服也得服!何況我們家太太慈悲心腸,寬容待人,你不感激涕零居然還想要和六小姐比肩,以後這種念頭想也不要想,你說一次我就打一次!你清楚了沒!”
孟宜珂杏眼圓睜,似是不敢相信。
栗姨娘看她這樣又舉起了手,像是要打下來。
“清楚了清楚了,我聽清楚了!”宜珂一疊聲的說道,“我知錯了,知錯了!”豆大的淚珠一顆顆掉落,滴在毯子上變成了一灘深紅色。本來三分真心七分假裝的哭泣這下可是真難過了起來。
聽完這話,栗姨娘轉身離開,咬著牙沒轉身看女兒一眼。
隔牆有耳,府裏府外到處是太太的人,沒有太太不知道的,隻有太太不想知道的。
這些話是說給太太聽的,這一巴掌也是打給太太看的!用這一巴掌換太太的放心,值!
孟宜珂呆呆看著栗姨娘離開的背影,淚水流個不停,嗚地一聲哭倒在床頭,這回是真地哭了。
回去的路上,栗姨娘的眼淚幾次在眼眶打轉,終是沒有滴下來。
都說憐卿薄命甘為妾,可有誰憐過她,有誰真正看的起她?一朝為妾一輩子都低人一等,連累女兒的命運都掌握在主母手中,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複。她能怎麼辦,她又能怎麼做?鬥倒正房太太?那是連戲文裏都不會出現的天方夜譚,要想活下去,她要討二爺的歡心,得太太的放心,所以即便自己是秀才的女兒,正經的良妾,她也得裝著貪圖金銀、胸無大誌,更何況銀錢才是立足之根本,是讓自己和女兒活下去、活得好的最大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