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杜若被大奶奶劉氏叫到了以前老爺常住的別院。
院中。
大片的白色飛花團簇在門首屋簷,每個別院的屋子前,盡貼了白色的悼聯。時而,那被燒成黑灰的紙錢碎屑從各處飄散,落在人的眼前。無形中,如同無數纖纖素手,糾纏引導,向著人生的盡頭。
幾個丫鬟小廝旁立在院中,各司其職。看杜若走進來,一個丫鬟上前與引路的丫鬟交涉了,這才又引著杜若朝著旁庁走去。
旁庁裏,剛一進門,便見一個黑影極快地竄了出來。
杜若一驚,下意識地朝後躲。可是腰身卻被一個不大的力道緊緊地箍了起來。她低頭,正看見笑得一臉天真無邪的崔天柏。
崔天柏原是崔府三奶奶的兒子。六年前,三奶奶生崔天柏的時候難產而亡。他,也便在那時交給了崔府的大奶奶劉氏撫養。
“你……”杜若有些局促地望著崔天柏。然後扭頭看向身後那個領路的丫鬟,“大奶奶呢?”她問,然後環視四周。
此刻的屋中,除了身旁的崔天柏外,並沒有什麼人的。
“大奶奶方才出去了,她交代說,若是四奶奶來了,便在屋中稍等,她老人家馬上就到!”
杜若點頭。可是,身旁的崔天柏卻有些不安分起來。
“姐姐,陪天柏玩吧。”崔天柏笑著,鬆開緊抱著杜若的手,拉著杜若的袖子,搖晃著,“家裏的人都不理我,我沒地方去。”崔天柏有些委屈的說,一雙好看的大眼睛眨啊眨的。
杜若伸出手摸摸崔天柏的頭。這個可愛的奶娃娃,像個小猴子似的讓人心疼。杜若不由得對他燦然一笑。
崔天柏看到了,笑著扯住杜若:“走,我們疊紙錢玩!”說罷便領了杜若朝屋裏走。
屋中。不大的空間裏擺放著一張偌大的方桌。在那桌子四周的地上,無數疊好的紙錢淩亂地堆放著,散了一地。明晃晃的紙錢,黃的白的,如同閃爍著的無數的繁星,很是好看。
崔天柏兀自拿了方紙,認真地疊起紙錢來。一下一下地,用著稚嫩的小手。執著而專心。杜若看著他,心中騰起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天柏,你知道,疊紙錢是為什麼嗎?”她問道,然後看著崔天柏。
“大娘說,爹爹去了很遠的地方,我們要給他準備好多好多紙錢。這樣,他就可以買好吃的了!”崔天柏抬起頭,笑嘻嘻地看著杜若,然後舉了剛疊好的元寶,“你瞧,我疊的錢一定夠爹爹買好些東西吃了!”他,倒是乖巧異常。
“姐姐,你可要仔細想想。那女人可是一個大大的克星。連老爺都給克死的人,我們怎敢留她?保不準哪天,你我都會被她克死的!”正在這時,一陣說話的聲響從屋外傳來。杜若聽了,知道是府中的二夫人王氏。
“戲詞裏都說,像宋家女兒這樣的人,就是天生的天煞孤星。她父母不是自她出生就沒了嗎?若不是宋家養了去,現在的她在哪都說不定。這女人,我們崔府可萬萬留不得!”王氏的聲音裏透著深深的憤恨。
劉氏歎息一聲:“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她既是嫁到我家,我們又怎能讓她孤苦伶仃地回娘家去?她還年輕,她的青春,我們也不好耽誤。如若我們給她做主,再尋個人家……”
“哼!”王氏冷哼道,“如她一般的女子,在這平青鎮,也難再許人家了,我們何不……”
“大娘……”身旁本是專心致誌疊著紙錢的崔天柏,聽到門外的聲響,急急地跑出門去。
杜若跟在後麵,也踱將出來。
“大奶奶,二奶奶。”她略福了身子,算是打了招呼。身旁的王氏看到了,冷冷地一哼,背過身去。
劉氏寵溺地摸了摸崔天柏的頭,這才抬起頭看了看杜若。
“我今天叫你來,是有事和你商議。也別在這兒站著了,先到屋裏吧。”她對杜若點了點頭,然後回過頭去看了王氏,“你也進來,我們姐妹之間,以後還要互相幫扶。”
王氏不悅地瞪了杜若,一臉的不樂意。倒是身旁的崔天柏,笑嘻嘻地拉了杜若的手:“姐姐,我們進去接著玩!”
“什麼姐姐,她可是你四娘!”王氏不滿地說。對著崔天柏,抑或是對著杜若。
窗外,那雨,似乎沒有一點要停下來的痕跡。不眠不休的,在這樣的季節,這樣的天地,張揚著,迸射勃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