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上,孟家發生了一件“大事”。老二康康揉著小眼睛從小床上爬起來時,發現小屁股底下濕漉漉的。
“哎呀,康康尿床了。”孟奶奶走過來後一大聲叫,讓消息直接不脛而走。
磊磊急忙跑過來看弟弟怎麼尿床了。說起來,作為哥哥,磊磊是最優秀的表率,從小到大,貌似都沒有尿過床。唯一的一次,是在幼兒園被香香造謠尿床。
“康康,你怎麼了?”
磊磊哥哥的手在他的小腦袋上摸一摸,康康抬起頭仰望哥哥,小眼睛裏醞釀起了小男子漢的淚花兒。他也不想尿床,多丟臉的事情,怎麼會發生在他自己身上,他完全不知道。
“別哭,別哭。”磊磊安慰弟弟說。
康康吸一吸小鼻子。
“尿床的人一大把。”磊磊對弟弟說。據磊磊知道的,和磊磊當初同齡的小朋友沒有幾個不尿床的。包括曾經造謠他磊磊尿床的香香,正因為自己尿過床所以才會聯想到他磊磊尿床。
是這樣的嗎,哥哥?所以康康尿床很正常。康康一邊聽哥哥的話,一邊小眼睛卻可以看見孟奶奶像宣布世界末日一樣向家裏所有人喊著他尿床了的消息。
“孩子尿床就尿床唄,你叫什麼叫。”總算,孟爺爺叫住了孟奶奶大驚小怪的大喊大叫。
康康為此小嘴巴裏籲出一口氣,太爺爺為他說話了。
孟奶奶反駁自己家老頭子道:“可是,磊磊和棉棉沒有尿床,怎麼康康尿床了?”
家裏的小曾孫子小曾孫女都是多麼優秀的孩子,讓她孟奶奶可以整天嘲笑其他家的孩子三天兩頭尿床的事兒,因為她自己家的孩子從不發生這種事。孟奶奶這是一方麵擔心其他家的人終於可以嘲笑回她家孩子,另一方麵也是擔心是不是孩子在身體健康上有了問題。
聽到太奶奶說的理由,康康的小心髒再次捏緊了。小手摸在自己的小心窩口上,裏頭撲通撲通地跳著:莫非真是他康康有問題了?
太奶奶這個話,把磊磊都一樣嚇到了。磊磊想著,要不打電話找醫生哥哥過來給弟弟看看。
在所有人一團亂的時候,孟晨浩給先起床的小女兒棉棉洗完臉擦完牙,抱出了衛生間。今天自己媳婦有事早早先去了單位,把孩子起床的事兒交給了他和老人。
兩個老人爭吵的話,孟晨浩都聽見了。手裏抱著女兒,走到了房間裏老二的小床邊。
康康聽見爸爸的腳步聲,耷拉著小腦袋。
爸爸很嚴厲的,康康知道。在康康的心裏,自己尿床應該是犯了大錯兒,按照孟奶奶的話想。爸爸等會兒肯定要批評康康了。
“估計是夢裏夢見自己上廁所了。”孟晨浩這話既是對兩個慌成無頭蒼蠅的老人說,也是對孩子說。
“你怎麼知道?”孟奶奶走過來問大孫子。
“別說孩子,大人一樣。隻不過大人的自製力強一些。”孟晨浩道。
大人一樣會尿床嗎?幾個孩子看向爸爸。別說,爸爸這話貌似給他們這些小孩子的心裏注射了一陣強心劑,原來大人也可能會尿床。
“誰說不會。”孟晨浩看到小兒子康康抬起小腦袋願意麵對他了,蹲下來,對著小兒子的小眼睛正兒八經地說道,“爸爸曾經當初,也實在有過憋不住的時候。”
康康麵對著爸爸,本來沮喪到想哭的小花臉,逐漸露出了笑的痕跡,小嘴巴嘴角的弧度向上彎起來。不用哭了。爸爸說爸爸也會。
做孩子的爸爸嘛,在這時候必須像大山一樣,維護兒子小男子漢的尊嚴。在這點上,寧雲夕向來不擔心自己的丈夫。知道自己丈夫會比誰都做得好。
“好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自己洗屁股,換掉濕的褲子,換上幹淨的衣服和褲子,再把床單和被子洗一洗。”安慰完兒子,孟晨浩又變回了一個嚴格的父親對兒子說。有一碼說一碼,自己做下的事兒當然得自己收拾。
磊磊幫助弟弟執行爸爸下發的命令,帶弟弟趕緊去衛生間洗小屁股,再給弟弟拿幹淨衣服。弟弟的小床單他會拿去洗衣機裏放上洗衣粉洗。
看到孩子都自己有條不紊地收拾殘局,孟奶奶幹巴巴地望著,早沒話說了。
孟爺爺對自己老伴兒哼哼:瞧瞧吧,對自己家的孩子不自信,正是自打臉。
看起來,這事應該是完美解決了。孟家人正這麼想的時候,哪裏想到隔牆有耳。都不知道消息怎麼傳出去的。等孟奶奶上菜市場買完菜回來,遇到了鄰居們。幾個鄰居圍著她七嘴八舌地問著:“聽見你們家棉棉,大早上尿床了?”
汗!
孟奶奶一頭大汗:“什麼!棉棉?!”
二哥闖下的禍結果由她棉棉背鍋了!
棉棉詫異得小眼珠子要突出來了。
於是,寧雲夕回家的時候,看到了自己女兒坐在小板凳上兩個小腮幫子鼓得像一隻小青蛙。棉棉這樣子,像極了哥哥磊磊小時候。
康康坐在沙發上,時而小腦袋抬起來看看妹妹,時而兩隻小手自個兒糾結地擺弄著。對妹妹的愧疚,純然寫在了他的小臉蛋上。
寧雲夕看看小兒子,也不打算馬上說話。
康康自己爬下沙發,走到妹妹身邊,抬起頭想說:妹妹別擔心,哥哥去外麵說是自己尿的床。
可棉棉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麼,本來憋了一天的小眼眶終於忍不住,哇一下紅了起來。
一大幫人被這孩子的哭聲嚇了一跳。
“你哭什麼呀?”孟奶奶吃驚地問小曾孫女。
寧雲夕邊摸女兒的腦瓜邊給女兒解釋:“她是覺得,哥哥要是去外麵說不是她是自己,她會覺得更難受。”
妹妹是這樣想的嗎?康康早上忍住的眼淚跟著要落下了。
“別哭,都別哭!”孟奶奶一聽孩子們的哭聲心裏頭疼死了,跺著腳說,“誰敢再說我們家孩子一句壞話,我拿掃把打她!”
說完老人家動了怒氣,真跑去陽台準備拿掃把了。兩個在哭的孩子見太奶奶這個動作,反而被嚇住了眼淚。孟爺爺在中間攔住了孟奶奶,一把扯過老伴手裏拿著的掃把,說:“你搞什麼嘛。再說,原先這事情都沒有什麼了不起的,還不是因為你早上嚷嚷嚷到所有人都知道了。”
孟奶奶紅了臉:“我要說,也是對自家人說。”
“可你大嗓門,你以為隻有我們聽得見嗎?”
寧雲夕看看自己的小女兒和小兒子。棉棉和康康接到媽媽的眼神,拿小手抹抹小眼睛,轉頭對太奶奶說:“我們不哭。”
“人家欺負你們——”孟奶奶忍著氣。她最見不得有人欺負她家的孩子。
棉棉和康康再看看媽媽,說:“沒關係。”
“怎麼會沒有關係!”
因為媽媽說過,過自己的日子,不用介意他人說的話。棉棉和康康想起了媽媽說過的話,均點點小腦袋表示:他們是哥哥和妹妹,要相親相愛相互支持,其他人,怎麼說都不能影響他們。
孩子似乎都想通了,可老人家心頭這股氣沒有消。寧雲夕靈機一動,對全家人宣布:“你們知道不知道誰要回來了?”
誰要回來了?
孟奶奶和孟爺爺愣怔著。這會兒,孩子機靈多了。棉棉和康康馬上舉起小手搶著回答媽媽的話:“二叔!”
果真是,老二才是家裏這群孩子的最愛。瞧瞧吧,剛一提,兩個孩子爭先恐後地喊著二叔了。
“晨逸要回國了嗎?”提到家裏最有名氣的老二,孟奶奶也把氣兒扔到後腦勺去了,趕緊追問著老二的詳細情況。
“你老糊塗了?”孟爺爺說起一下子焦急都忘了事兒的老伴,“他本來就說去一個星期左右,看是不是一個星期了,到時間當然回來了。”
孟奶奶唏噓口氣。這是由於當年老二一出國出去了將近一年多,讓她這個老人家在每逢老二出門的時候都提著顆心,生怕老二在外麵不回來了。誰讓老二太優秀,到了國外同樣是熱餑餑,國外的人硬是想強留住老二。
“不是,我們國家有些優秀的科學家,人家不讓他們回來嘛。”孟奶奶說著大街小巷裏傳說的新聞,那些新聞都是人家從報紙上讀來的。孟奶奶沒有文化,隻能聽人家說,但是由於家裏老二,給惦記在心頭上了,一直擔憂著。
“沒事沒事。你沒有聽雲夕剛說嗎?說他回來。”孟爺爺對老伴道。
“什麼時候回來?怎麼沒有見人影?”孟奶奶踮起腳跟望望家門口。老二回來的時候總喜歡給家裏人一個大驚喜,從不提前打電話報道的。這回呢?
這回,老二回來真瞞不住家裏人了。
寧雲夕笑著和兩位老人家說:“晨逸他們單位已經準備好了,明天要去接機。有人要給晨逸送鮮花。”
哎?送花兒?
棉棉和康康兩雙眼睛馬上放出小電燈泡的亮光兒,兩雙小手蠢蠢欲動地要舉起來。他們知道送花兒是怎麼回事兒。
小兒子小女兒的表情,寧雲夕都看在眼裏了,於是順水推舟地問他們一句:“你們知道誰給你們二叔送花嗎?”
“女的。”
這兩娃子——
孟爺爺孟奶奶馬上對寧雲夕擺擺手澄清:“不是我們教的!”
寧雲夕知道肯定也不是兩個老人家教的孩子這話,當然,更不可能是她這個媽媽教的。因此,隻能是想起上陣子發生的事兒。說她不少學生都談起了戀愛,比如說傅玉,比如說薑意珊等等。學生長大了,談戀情很正常,可是,順帶帶動了她家的娃子天天聽起了八卦。
貌似是,江大夫在傅玉生日那天給傅玉送花了。隻能說,別看江大夫皮膚曬得黑好像有點兒老粗,可人家實際上是真正的文學青年,懂得怎麼給女孩子製造浪漫。這使得他們家裏的老三孟晨熙都要妒忌傅玉了。
問題是,人家江大夫給傅玉送花,不是男的給女的送花嗎?這兩娃子怎麼會想著女的給他們二叔送花?
對此,棉棉和康康的小嘴巴振振有詞,因為所有哥哥姐姐們都說了,說隻會有女的給他們二叔送花。不會有可能他們二叔給女的送花。
可見關於孟晨逸的八卦,在孟晨逸的同學群裏都是最熱火朝天的話題第一。所有孟晨逸的同學也都知道孟晨逸是怎麼回事兒。
寧雲夕不得不在心裏麵莞爾一笑。這麼評價老二似乎沒有錯。
兩個孩子這麼說的時候,孟爺爺和孟奶奶小聲嘰咕了起來:
“要是真有個女的給老二送花,那是好事情。”
“對,對。老二年紀不小了,是該成婚了。”
二叔要結婚了?棉棉和康康豎起小耳朵。
“對,你們二叔結婚,給你們帶個二嬸回來,怎樣?”孟奶奶提前告訴兩個小娃子什麼叫做二嬸。
二嬸什麼樣?棉棉和康康的小腦袋裏想不出個所以然。隻知道,所有人都覺得他們二叔很完美,不清楚什麼樣的二嬸能被他們二叔帶回來。
寧雲夕了解老二的脾氣,可不準自己兒子女兒隨便亂嚼他們二叔的婚事八卦,問起小兒子和小女兒:“你們哥哥呢?”
“哥哥在寫作業。”棉棉和康康答。
因為哥哥在寫作業,棉棉和康康不敢打擾哥哥寫作業。在孟家裏,認真寫作業是一個必須遵守的家規。哥哥這麼教棉棉和康康的,自己也以身作則。
說起寫作業,磊磊不是從上小學才開始寫的。早在讀幼兒園的時候,已經自己爭取天天放學寫作業了。可是,一提起二叔的消息的話,磊磊肯定一樣激動,按照平常的話一定是跑出來了。隻能說,磊磊這娃是從哪兒提前得知二叔什麼信息了。寧雲夕眼裏的光兒一閃,帶小兒子和小女兒去讀故事書,同樣不準備打擾大兒子的功課。
那時候,馬曉麗集齊一幫同學,正在談論孟晨逸歸國的事情。
“拿獎了。是外國人給他頒的獎!”
“我們班的晨逸同學是厲害,讓我們都沾了他的光!”
一幫子同學七嘴八舌的,沒有一個不臉上洋溢著自豪的光芒。
薑意珊望著所有同學激動的表情,自己的內心裏跟著波瀾起伏。她是個內向的人,很少有這麼高昂的情緒,這使得她不得不伸手抓了下自己胸口上的衣服。抬頭一看,剛好對上坐在她對麵的趙陽,馬上轉過臉去。這一下,看到了騎著單車趕到的孟晨熙。
“孟晨熙,你來了!”傅玉第一個跳下凳子,跑過去迎接老同學。
孟晨熙停單車時被衝過來的傅玉一抱肩頭,差點兒是連人和單車一塊兒歪倒。
這個傅玉,對她這麼熱情幹什麼。又不是生死離別的。
傅玉管不了她心頭的無奈,一個勁兒地衝著她說話,好像很久的話都沒有地方吐要被憋死了似的:“我和你說,孟晨熙,我之前寫給曹希敏的信,來不及告訴他——”
“來不及告訴你和江大夫談戀愛了是吧?”孟晨熙不用她說完都知道她想說什麼。
饒是大大咧咧的傅玉,被她這麼當眾揭開,都得紅了一張臉,碎語道:“瞧瞧你,都說些什麼。”
“難道我說的不是真的?”孟晨熙對著她一揚眉,故意揶揄下她。
傅玉紅著臉撇了撇嘴,心想好在他不在,否則,這臉往哪裏擱。回頭朝孟晨熙瞪一眼珠子,說:“說我幹嘛?怎麼不說說你的尚賢哥哥?”
孟晨熙一聽到他的名字立馬沒了聲。
抓回對方的軟肋了,傅玉恢複了神氣,嘻嘻哈哈摟住她胳膊肘:誰讓你說我來著,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啊。孟晨熙心裏頭蕩起一絲苦笑。她是羨慕傅玉,想著那人若有江友競的一半,一半什麼,她孟晨熙也是說不清楚道不明。隻知道,誰都知道江友競對傅玉是真的好,不是說連生日的鮮花都送了嗎?
話說,他知道她孟晨熙的生日是哪一天嗎?
兩人走到了大家聚集著的涼亭,剛好走到薑意珊的旁邊找到位置坐下。從趙晴口裏聽說了薑意珊的消息,孟晨熙小聲說:“師姐,聽說你和趙師哥在一起了。”
薑意珊比起傅玉更容易害羞,手擼著劉海不說話。旁邊的傅玉戳戳她肩膀,暗示她反問回去唄。薑意珊想起,回頭問孟晨熙:“尚賢沒有來嗎?”
“他——他忙,醫院裏很忙——”
另外兩人聽出來,孟晨熙似乎不知道林尚賢來不來。說做大夫的工作太忙碌,可為什麼趙陽能來。好比傅玉覺得,自己找江友競一直是比較容易的,並不存在聯係不上的問題。
孟晨熙隻能自己苦澀地彎彎嘴角。也不是說打電話過去他故意不接,而是每次打過去,很多時候他確實在忙,沒空接她的電話。
“他接不到電話,沒人和他說讓他回頭打電話給你嗎?”傅玉感覺奇怪地問她。
這點上,不用孟晨熙回答,薑意珊都能代替她找到解釋:“尚賢和孟晨逸一樣,太受女孩子歡迎了。”
說白了,人家不樂意幫孟晨熙傳話給他。這便是喜歡上他的代價。
孟晨熙輕輕呼出口氣,讓自己想著明天要回來的二哥。
傅玉在旁嘰嘰咕咕那些人小心眼兒,小雞肚腸子。
另一頭,馬曉麗組織人商量好了,準備大夥兒一塊出錢,到時候請孟晨逸吃頓飯,算是給孟晨逸擺個慶功宴。馬曉麗最後指著在場的每個人說:“你們必須每個人都到場,不能再有借口。今天沒有能來的,你們要回去和他們說。要是下次沒來,也太不像話了,這麼大的事兒。隻要我馬班長在一天,不準你們變成一堆散沙。”
所有人紛紛對著她這段話點頭。
馬曉麗突然轉頭對向某個人:“孟晨熙,今天林尚賢都沒有來。你回去告訴他,最不像話,虧他和你二哥是什麼友情來著。”
被馬班長要求傳話的孟晨熙愣了下,張開嘴唇剛想說,要不馬班長你自己和他說。結果馬曉麗拋下這話直接轉回頭去了。一群人暗地裏笑著。孟晨熙隻得低下頭紅了臉,想也知道這是馬曉麗故意安排她幹這活的。
散會的時候,孟晨熙推著單車和傅玉薑意珊一塊並排走著,準備回家。
工作了,和以前不一樣了。像薑意珊這種老家離工作單位十萬八千裏遠的,自從實習開始都是住在學校給教職工安排的宿舍裏了。孟晨熙也是,早早從家裏搬了出來。她搬出來隻因為她總不能總是賴在自己大哥大嫂的房子裏。況且,大哥大嫂有了三個孩子後,本來家裏居住麵積都不大,很擠。
傅玉和她們不太一樣,由於家在首都,家裏沒有人和她爭房間,她是可以經常回家住。反正,家離工作的醫院並不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