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舍,膠州東山人,幼年喪父,侍母極孝,為人豪邁義氣,飽讀詩書,有文采善決斷,因為腿有疾病,故不能考取功名。遂以在縉紳人家坐館授徒為業。年三十方娶妻,妻貌雖醜陋但極賢惠,家雖清貧,日子過得卻也和睦美滿。
知縣張虛,慕名將其聘為幕僚師爺。那年夏天,他陪知縣大人去山上遊覽一座古廟,看見廟中有三四個人躺在地上,睡得正香。他們身邊放了個西瓜,已經切開,卻未曾吃過。張小舍馬上讓人將他們帶入縣衙拷問,果然是一群小偷。他向知縣大人稟告說:“他們白天聚在一起睡覺,一定是因為夜裏太勞累了。切開的西瓜,則是用來避蒼蠅的。”
一日,他正在城中的茶館裏喝茶。茶館中有兩隻銀杯,是給不尋常的客人準備的。此時,張小舍手中用著一隻,另一隻正在一個衣著考究的商人手中。突然,張小舍對著那人大聲喊道:“有我在此,你還要耍弄你的把戲嗎?”眾人驚奇地望著他們,那個人趕緊溜走了。別人問張小舍,他說:“那個人體格魁梧,喝茶時卻要雙手捧杯,實際上他是在偷偷測量銀杯的大小,準備回去做假杯子來換走這隻真杯。”
又一日,他在趕赴縣衙的途中,路過一個木匠家的門口,聽見裏麵有女子的哭泣聲,他停下來凝神聽了一會兒,就讓縣衙的捕快將那個女子捉回去審問,原來是這個女人夥同奸夫將自己的丈夫毒死了。他向知縣大人稟告說:“一般來說,當自己的親人生病時會感到擔憂,親人快死時會感到害怕,親人死後會感到悲哀。而這個女人的哭泣聲中卻帶著恐懼。所以我懷疑這其中另有隱情。”
一日,縣裏的王大財主家娶兒媳婦,接連三天通宵達旦點著燈燭以示喜慶。第三天,突然從小兩口的床底下竄出一個人來,一下子就被抓住送入縣衙中。審問時,那人聲稱自己不是小偷,是醫生。新媳婦有種特別的病症,所以讓他跟隨在她身邊,經常為她用藥。知縣盤問再三,那人說起媳婦娘家的事情,都很詳細準確。於是,知縣決定傳新媳婦到官府來對證,以便結案。王大財主家覺得這樣有失體麵,懇求知縣別讓新媳婦上公堂,將那人放了定有重酬。知縣堅決不許。王大財主隻好出麵懇求張小舍,張小舍教他如此這般,王大財主領計而去。到了開堂那天,王大財主不情願地帶上一名衣著華麗的年輕姑娘,那個人一見到她就大聲叫嚷著說:“你請我治病,為什麼還把我抓起來呀?”堂上的知縣聽了哈哈大笑起來,原來這個“新媳婦”隻不過是花錢雇來的一個妓女罷了。把戲被戳穿,小偷隻好認罪伏法。
幾年後的一天,張小舍回到家中,整夜唉聲歎氣,妻子問他,他憂傷地說:“我的死期恐怕不遠了。好好替我照顧老母親!”妻子聽後大驚,忙問其故。張小舍說:“昨日審了一個案子,農民張三在自己家的田中勞作時掘出一大壇黃金,足有上千兩之多。當時在田中幹活的人很多,眾目睽睽之下,張三隻好將黃金上交縣衙。知縣大人命人封入府庫,嚴加看守。今日早晨,當眾打碎壇子,果然見千兩黃金滾出,映照得公堂一片金黃燦爛。大人找來專替人打金銀首飾的錢一手來驗看,不料這些金子竟是外邊鍍金的鉛塊。堂上堂下一片惋惜之聲。就此結案。”他妻子聽得滿頭霧水,疑惑地問:“結案了,你怎麼回來還死呀活的?”張小舍說:“昨日見那壇黃金送來時,四個強壯的莊稼漢吃力地抬入縣衙,杠子被壓得彎彎的,今日早上從府庫中抬出時,四個衙役輕鬆地將壇子抬到堂上,杠子隻是微微有些彎而已。”聽到這裏,妻子驚恐起來:“難道,難道……”張小舍重重歎了口氣,說:“是呀,自古以來,能麵對唾手可得的千兩黃金而不動心的人何其少啊!”
過了幾天,張小舍在外出查案時被一夥強盜伏擊而死。送葬那天,成千上萬的老百姓為他送行,知縣也代表縣衙高度地褒獎他。
知縣後來官運亨通,一直做到吏部侍郎,突然有一天夜裏暴死家中。整個屍身被塞入一個大壇子之中。朝野震驚,嚴查幾日後,在接到一封匿名信之後,忽然不再查問此案,最終,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