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往事(1 / 1)

沉默了有半晌,悉泥才接著說道:“後來折騰了一夜,天快亮的時候才有人從屋裏出來,說阿蠻他娘要見我最後一麵,我還稀裏糊塗呢,就被拉了進去。

剛一進門,就聽到孩子哭了,阿蠻他娘渾身是血,緊緊攥著我的胳膊不撒開,一字一句對我說:‘悉泥哥,這孩子我就托給你和花蔓了。’話還沒說完,人就不行了,等再去探她呼吸的時候,已經斷了氣。”

“她連阿蠻一眼也沒有見就去了。那時節我跟花蔓剛定親,虧得她爹心善,讓我們趕緊把婚事辦了好收養阿蠻。”

“阿蠻這個名字也不是他娘取的,是因為他生下來左邊胸口就有一個‘蠻’字,我跟花蔓就阿蠻阿蠻的叫著。”

“村裏人一直叫他妖怪、災星,說他是個禍害,誰都不願意搭理他,那時候他小,不明白這些,後來他漸漸長大了,開始懂事了,村裏這些人的話落在他耳朵裏也就開始傷他的心了。”

“可這孩子強的很,從不當著人麵流眼淚。他也問過我,可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告訴他,就一直瞞著他,他估計心裏也知道這些,畢竟還是有些人喜歡嚼舌頭的。”

“後來有了鐵頭,就有人開始叫鐵頭小妖怪,阿蠻聽了這些,也沒多說什麼,自己收拾收拾東西就搬出去了。”

“那一年他才剛剛六歲。他每天也就吃飯的時候過來,再後來他自己學了做飯,就很少再來。這孩子是怕自己牽連了鐵頭,他知道打小就被妖怪妖怪的叫著是什麼感覺。”說到這的時候,花蔓再也忍不住,眼淚就落了下來。

悉泥繼續說著,“阿蠻這孩子心善,他九歲那年的冬天,連著下了三個月的雪,大雪封了穀,外麵冷的大人都受不了。家裏就剩些粗糧,大人還能對付過去,可鐵頭那麼小的孩子,吃了兩次粗糧就生了病,給花蔓急的在家直哭。”

“當時,村裏哪家還能有細糧?正沒辦法,我聽到有人敲門,就過去給開了。一看是阿蠻這孩子,臉都讓冷風給吹出了血絲。”

“他進來也顧不得抖抖身上的雪,從背後取下個包袱遞給我,說:‘阿叔,我給鐵頭帶了些吃的過來。’我打開一瞅,將近大半袋的鳥蛋。”

“我正愣著,阿蠻開了門就要走,我趕緊把他攔下,看他整張臉都凍的發紫,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叫他等一會,等蛋熟了他也吃幾個。”

“他衝我微微一笑,回了一句:‘阿叔,我不餓。’就關了門走了。我悉泥活了這麼多年,還沒怎麼掉過眼淚,那天我是真哭了。”

“阿蠻他多好一個孩子,命就這麼苦,偏偏村裏人還都對他有偏見,這些年倒還好些,前些年要不是我在村裏還有些威望,怕是都要給他攆出村了。”說完,悉泥又是一聲長歎。

老先生聽他說了這麼些,也不禁動容道:“真是個好孩子啊。”

再一看阿蠻,臉上的紅像是下去了,伸手往腦門一摸,燒也退了。悉泥本來正抹著眼角,看老先生如此動作,急忙問道:“燒退了?”

老先生點了點頭。悉泥又問道:“那依您看…”老先生忽然笑了起來,悉泥正疑惑,老先生說道:“若不是聽你一說,我還真不知道他怎麼會昏睡這麼久,現在嘛,估計能猜到個八九不離十了。”

悉泥趕忙一拱手:“還請老先生明說。”老先生抓起阿蠻的手,邊給他號著脈邊說道:“阿蠻他無父有母,懷胎不足月卻已成人形,這正是靈胎啊!”

悉泥不解,老先生接著說:“能孕育靈胎的都是未經人事的少女,這靈胎本是天地靈氣所化,自然不能受濁氣所擾。但凡有些造化的靈物都是以靈胎降世,若不如此,又怎能體現出這個‘靈’字的不同一般呢。哈哈哈哈,沒想到啊沒想到,這最後一劫竟是應在了這裏,應在了這孩子身上。真是天意啊!”

說完,老先生站起身就準備出門而去,悉泥被他這一通說的一頭霧水,隻好問道:“那阿蠻不會有事吧?”老先生回頭看了看阿蠻,認真說道:“不會,就讓他睡吧,睡醒了他自然會起來了。畢竟還有一場造化等著他呢”。

老先生就這樣徑自出了門,剩下悉泥一個人呆坐在阿蠻身邊。

悉泥慢慢捧起阿蠻的手,想起的是阿蠻九歲那年漫天的白雪,漫天的白雪下是一個九歲的孩子單薄的背影與後背包袱裏大半袋的鳥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