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看著韓妞兒嗓子裏卡著銀元，急得團團轉。孫家媳婦兒在一邊揍堂姐，這時候也沒人顧得上攔著。
其實那時候的人不知道海姆立克急救法，其實隻要下麵勒住孩子肚子，讓她彎下腰去逼她咳嗽，銀元就能蹦出來。可惜那個年代，韓家人還不具備這麼好的急救知識。
全家大小急得團團轉，韓大問女兒那銀元到底是卡在嗓子口呢，還是快要吞下去了，可憐韓妞兒一個勁兒點頭搖頭，誰也沒看懂。
韓大一著急，把女兒拎著雙腳倒掛過來，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急中生智想要靠抖的辦法把女兒卡在嗓子裏的銀元吐出來。慶珠在一邊叫女兒不要往下咽，得往外頭咳，還一麵看準機會用力拍妞兒後背。
三歲的小孩哪兒懂得咳出來這回事。她爸越是抖得厲害，韓妞兒越是掙紮，小孩子不知道這是在就她的命，隻知道難受害怕，哭又哭不出，叫又叫不響，臉憋成紫紅色，像一塊兒豬肝。口水鼻涕倒是流了不少，銀元倒是沒見出來。
過了一會兒大人抖累了，小孩兒也快折騰得背過氣去。韓老爺煩得直跺腳，韓太太求神拜佛叫祖宗。韓大把妞兒放下地上歇一會兒，還不忘囑咐女兒別咽別咽，吞到肚子裏拿不出來。韓妞兒一下地，總算喘上一絲氣兒正要使勁哭。就像嗓子裏卡了魚刺，明知道應該吐出來，就是忍不住條件反射想要咽口水。韓妞兒就這麼翻著白眼一咽一咽，她爸突然聽到咕咚一聲，像是水管堵住突然通開的聲音，接著就是響亮的哭聲。
這下韓家人竟然又不知所措起來。一方麵錢咽進肚子裏總沒有卡在嗓子眼那麼緊急，另一方麵那麼大兩個銀元，這要是弄不出來小孩兒還不得翻腸子。韓太太和慶珠媳婦兒想到這一點都哭了起來，想說命怎麼這麼苦，小小的娃兒受這麼大的罪。
韓老爺稍微冷靜些，他讓韓大哄得韓妞兒哭的沒那麼厲害，等韓妞兒不哭再讓它吃點飯。那不行就是拉出來唄，三指頭粗的屎都能拉出來，回頭守著韓妞兒上廁所，應該總能把銀元拍出來。
這年過年大家都因為這次銀元風波心有餘悸，但總算危機過去，大家勉強平複心情吃完了飯。
誰都沒注意方才孫小桃堂姐挨了打，但這會兒她也重新回到桌上，隻是被教訓得老實點，“不準和妹妹鬧”。
每次家裏人吃飯，看到我話多了奶奶就拿這段子教育我吃飯不能說話。
她還有好多類似的段子，用來教育我各個方麵。但那是另外的故事了。
“吃飯講話飯卡進氣管裏，扣都扣不出來！”奶奶一邊說，還一邊昂起脖子配上動作，生怕她的故事失去威信。
當然奶奶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沒花那麼多功夫在細節上，這些細節都是我聽了這麼多遍，每次問出一點兒來，再一點一點拚出來的。小時候我一聽這個故事就老實了，後來被唬習慣了，就油嘴滑舌起來。
“奶奶，那後來那兩個銀幣到哪兒去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每次聽這個故事都更關心那倆大銀元的下落，而不是韓妞兒小姐的氣管了。
奶奶隔著汗衫上的破洞撓撓肚子，說不能飯桌上說。後來我一再打破砂鍋問到底。她終於草草帶過地給我一個交待。
“後來我上了廁所，我堂姐跟我舅媽（堂姐的後媽）蹲在那裏哪個棍子撥弄，就是沒看著。”
“那就還在您肚子裏啦。”我笑著摸著奶奶的富態肚子。奶奶過過苦日子，總怕家裏剩菜，這時候正把吃剩的小白菜連同盤底的菜湯往自己碗裏撥拉。你不讓她吃，老人家還生氣。
“幹什麼沒大沒小的！”奶奶把我推開，力氣還挺大。
“反正肯定是不在肚子裏了，要有的話每年體檢早就發現了。”爺爺擦擦嘴，總結道。“應該是這麼多年，消化掉了。”
一般在這個時候總有我爸我媽站出來製止我的犯上行徑。
“幹什麼，吃飯的時候別說這些東西。”我爸這種時候總會做個要打我的姿勢。別小看這個動作，這跟某些國家叫囂動武的最大區別是，他說動手就一定會動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