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生活不易(1 / 2)

冬天,是個分外難熬的季節。

天氣一日比一日冷,天總是霧蒙蒙的。黃桷樹支愣著光禿禿的樹枝,掛著一縷縷露珠。遠處的常青樹,隱在層層霧氣之中,若隱若現。燕子早已飛走,天空中唯一靈動的是偶而掠過的幾隻麻雀。

冷還是其次,關鍵是泥濘問題,讓人連出個門走個路都成了煎熬。

現在可沒有什麼青石板路、水泥路、瀝青路,隻要下點點雨,行人一走,多好的路麵,都成了泥濘,不論人穿什麼鞋子,底子有多高,多會走路,出去一趟,那下半截鐵定糊滿了稀泥。

街道還好,畢竟鋪了鵝卵石,雖說有些泥漿,但相對來說,走過去不會太過狼狽。出了鎮,那路就不好走了。大路還好些,走小路,人一腳踩下去,說不定就是一個大坑,陷進去撥不出來腳。

這種情況下,鞋子基本上沒有了用處,腳在裏麵,又濕又冷又憋屈,還不如光腳板來得舒坦。雖然冬天很冷,但如果看見人打著赤腳走過去,腳麵上又紅又青,就不要覺得太奇怪,人家不是不怕冷,而是沒錢買鞋,就算有鞋穿其實用處也不大。

所以除非必要,冬天的人們是不大出門的。——這個除非隻是單指那些有人代步的有錢人。

但總有有必要的時候。

臘月初四,再有二十多天就要過年了。訂親的成親的修房造屋的,置辦過年物品的,還有趁著好時節做小買賣的,幾乎是家家戶戶都要來小鎮上行走一兩回,又怎麼會嫌棄天氣嚴寒呢。

小鎮慢慢進入了人流量的高峰期。

劉家鋪子裏人來人往,大廳的稀泥糊得到處都是,主人家不得不時不時地清理一次。

屋外就更不用說了,一坨坨由人腳底板帶過來的泥巴堆得像座小山似的。

春花拿著竹子紮的和人一樣高的大掃把,將爛黃桷葉掃開,又拿出木鏟,將泥巴全部鏟進河堤去。老屋子下麵就是高高的河堤,站在屋內就可以看見涪江的風景。而裝鬆木的倉庫就挨著老房子右邊,轉頭就能看見了。

大黃又下了一窩狗崽子,二壯娘子回去抓了兩隻最壯的帶過來,現在快有半歲齡了。早上吃飽了剩飯菜,兩隻小黃都活躍得很,在春花屁股後麵跟過來跟過去,像影子似的。外麵傳來了人的腳步聲,小黃身子一定,轉頭看了一眼,衝去出,站起來爬在來人身上,一陣撒嬌親熱。

劉三趕喝道:“去去,狗崽子!臭得很!”

小黃忙將兩隻前爪收起來,四腳著地,搖著大尾巴,歡天喜地跑前跑後。

春花停住掃把,笑道:“老爹,怎麼才回來?路上不好走吧。咦,你身子好多泥巴,像滾了水田?”

劉三渾身濕透,衣物緊緊貼在身上,裸露的皮膚和頭發上皆白氣繚繚——身體的熱量帶著水蒸發出來,遇上冷空氣,便結成了白色的霧氣。

春花娘從裏麵走出來,後麵跟著春月春雪兩隻小尾巴,三娘母看見劉三落湯雞的樣子,驚了一下,“怎麼全身都打濕了?敢是摔倒了?東西打濕沒有哇,人家沒有扣錢吧。”

劉三嘟嚷著,“都不關心關心我,盡想著你那錢!”提高聲音,“沒少一個子兒!東西打濕了點,不過不防事,人家也是通情達理之人。還留我在他家吃了飯回來呢。我說我要換衣服,才回來。”

春花娘嘮叨著:“我還不知你,聞了飯香酒香就挪不動腳的人,你是想留下吃了再回來吧,不是要換衣裳,現在可能還在別人家。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叫你不要隨隨便便承人家的情,又不是親戚朋友,哪裏你都能坐一上午。你要是個娘們,我看人家兩句話,一碗飯就把你拐走了!真是朝(像的意思)種,孩子們都和你一路貨,特別是春月!你就帶個好頭吧!”

三春抓起狗玩,一邊對著爹娘發笑。

劉三放下扁旦籮索,踢著腳上的泥,“囉囉嗦嗦,好的都像你,壞的都朝我,行了吧,我都冷死了。快去找衣裳我穿。”

“床架子上不都是現成的?還要遞在你手上,幫你穿好?劉大爺!”

夫妻兩個鬥著口進了屋,小的們都留在黃桷樹下,聽大牛說事情經過。

“我們抬著東西,一路都好好的,過張家溝的時候,我腳一滑,沒站穩,自己沒倒,卻把三叔扯倒了,浸了一身泥水。還好買妝台的主人家看見,及時來接,要不然,上不上下不下,抬著東西回來,又要多走一趟路了。”